正文 第28章 夜宿牧人家(1 / 2)

說著話,他們走上了一麵緩緩的大斜坡,草原升高了,牧草變得又短又細,到處點綴著粉紅色的狼毒花和金黃色的野菊花。間或有巨大的岩石凸現在狗尾巴草的包圍中,岩石上布滿了紅白兩色的鹽花,就像繪上去了一朵朵怒放的牡丹。綠浪起伏的草地上,坐落著幾頂牛毛帳房,牧歸的羊群和牛群把自己的黑色和白色流水一樣潑在了帳房四周。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回頭看了看父親,沒等父親說什麼,便走向了最近的一頂帳房。

立刻傳來一陣狗叫聲。一隻渾身棗紅的魁梧公獒轟轟隆隆地動山搖地跑了過來。麥政委趕緊對父親說:“別讓它們過去,打起來怎麼辦?”父親說:“不過去晚上我們住哪裏?它們肯定是為了我們才走向帳房的。”

岡日森格停下了,朝著棗紅公獒發出了幾聲友好的吠叫,緊緊斜卷在脊背上的大尾巴像鵝毛扇一樣搖晃著,搖起了一股草腥味濃鬱的風,風中有它的氣息。它的氣息太不一樣了,對方一聞就知道它不是西結古草原的藏獒。棗紅公獒依然靠近著它,隻是放慢了腳步,不叫也不吠,陰沉狠毒地窺伺著它,一副隨時準備撲過去拚命的樣子。

大黑獒那日趕緊跑了過去,橫擋在棗紅公獒麵前,細聲細氣地說著什麼。它不認識棗紅公獒,棗紅公獒也不認識它,但它們身上都有著西結古草原特有的味兒,就像是揣在兜裏的證件,對方一看(聞)就知道是自己人。棗紅公獒平靜了一些。

大黑獒那日又跑回來,躍然而起,把兩條前腿搭在岡日森格的肩膀上,用鼻子呼呼地嗅著,顯得親熱而狎昵。它用狎昵的動作告訴棗紅公獒:這隻外來的獅頭公獒是我的老公,你可千萬不要攻擊它。棗紅公獒聽懂了對方的話,愈加顯得平靜了。岡日森格放心地走了過去,半途上沒忘了舔一舔大黑獒那日淚流不止的左眼。雙方都很放鬆,一派和平景象。岡日森格和棗紅公獒甚至互相聞了聞鼻子,在岡日森格是表示感謝,在棗紅公獒是表示寬容。

但就在這時,突變發生了,假裝平靜和寬容的棗紅公獒一口咬住了岡日森格的脖子。脖子尤其是喉嚨是最最要害的部位,長於廝殺的野獸都知道,堅決保持著祖先野獸習慣的藏獒當然也知道。但知道應該是兩方麵的,一是撕咬對方的脖子,二是保護自己的脖子,即使在兩隻本該敵對的野獸突然講和,並用互相聞聞鼻子的方式消除齟齬的時候,它們中間的優秀者也決不會忘乎所以地放棄對自我的保護。

棗紅公獒是優秀者,它用佯順敵意的方式實施了攻擊。岡日森格也是優秀者,它其實早就猜到棗紅公獒不會放過自己,便用欲擒故縱的辦法來誘惑對方的攻擊,然後一閃而逝,脖子上相關命脈的筋肉奇跡般地躲開了鋒利的牙刀,脖子上無關痛癢的鬣毛奇跡般地團起來塞了對方一嘴。

然後就是反擊,岡日森格的反擊也是一口咬住對方的脖子。它咬住的不是鬣毛,也不是一般的筋肉,而是喉管,一咬就很深。鋼牙仿佛被大錘打進去了,直揳喉底,然後就拚命甩動大頭,淋漓盡致地發揮著它那異乎尋常的撕裂能力。

當身材魁梧的棗紅公獒躺在地上抽搐著死去的時候,馬背上的麥政委驚呆了,指著岡日森格說:“它怎麼這麼凶暴?它哪裏是狗啊?它比老虎還老虎。這可怎麼辦?”

父親說:“它是前世在阿尼瑪卿雪山上保護過修行僧人的神山獅子,人是不能動它的。能夠處分它的還是它的同類,就看岡日森格能不能遇上真正的對手了。”麥政委憐惜地看著棗紅公獒說:“這麼大的一隻藏獒不到一分鍾就被它咬死了,還能有誰是它的對手呢?”父親說:“但願沒有,但願它平安無事。”

岡日森格若無其事地站在棗紅公獒的死屍旁邊,平靜地望著遠方,比平時更顯得溫文爾雅。大黑獒那日走過去,慰勞似的舔著它闊鼻上的血。那不是它的血,那是敵手的血,可以說結束這場戰鬥,岡日森格滴血未流。

岡日森格臥了下來,好像很累,頭耷拉著,下巴支撐在彎曲的前腿上.眼皮犯困似的忽閃了幾下。了解它的父親說:“你看它裝得多像,一副無辜受屈的樣子。”說著來到馬下,走過去拍打著岡日森格說:“起來吧起來吧,我們不會怪罪你,我們趕緊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岡日森格不起來,頭伏得更低了,一眼一眼地瞟著前麵。父親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循著它的目光朝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