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2 / 2)

“那……那你們小姐本人呢?”那人問道。

老人家抬起頭,一雙渾濁的眼珠不知看向哪裏,“說是投奔親戚去了……今兒一早剛啟程。”

且說如今剛剛出了城門的馬車上,杏兒仍舊沒能全盤消化眼前的狀況。

從來不理庶務的大小姐,竟然把府上的田產鋪子,都倒了一遍手買到自己手裏,如今地契田產上的名字再也不是已經過世了的老爺夫人,而是小姐她自己了?

之前連閨房都很少出的小姐,如今正帶著細軟財物,要去投奔那個已經遁入空門多年的姨奶奶?

習若雲的母親,也就是習府的當家主母顧氏有個雙生的妹子。當年顧家算不得高門大戶,一雙女兒卻出落的極好,姐姐嫁了個書生,那書生後來高中榜眼,官致太守,正是習若雲的父親。

而習若雲的那位姨母則是嫁做了商人婦,兩家人幾乎沒有來往。這一遭習若雲才親筆寫了書信送過去,根本來不及收到回信便啟程了。

“小姐……您真的要去那大悲山?”杏兒憂心忡忡,還是想勸。

大夏朝男女大防不甚嚴格,但是也僅限在小門小戶裏,習家這樣的官宦人家,就連下人都對那位姨奶奶很是不齒——她當年出嫁,是與人私奔的。

雖說奔者為妾,不過那位商戶家中不重規矩,且他本就曾有過一房妻室,是剛過門沒多久就因著難產過世了,於是這位姨奶奶嫁進去做了填房,姑且還算是個正頭夫人,麵子保住了,才不致於被直接被顧家逐出家門不認這個女兒。

但不好的名聲還是落下了。

習若雲本就身嬌體弱,如今在顛簸的馬車內,就算身下已經墊了厚厚的軟墊,依舊不那麼爽利,眯著眼睛倚在一邊,抬手攏了攏衣襟道:“統共就省了這麼一個實在親戚,我不去投奔她又能去找誰?”

沒等杏兒再說什麼,習若雲便直接闔上眼開始閉目養神。

杏兒早晚會想到昌平侯府,上一世她舉目無親,爺娘留下的產業也被鯨吞蠶食之後,也是杏兒勸她去金陵投奔昌平侯府的呢。

若非如此,那她大約連而立之年也活不到,就會因著缺醫少藥而死了。

若是一一數算,昌平侯府還真沒怎樣對不起她。所以這一世重活,她是一點報仇的心思都沒有,隻想遠遠躲開。

雖然這位姨母的風評不好,但名聲哪有性命重要?上輩子她可到死仍是處子身,可還不是在背後被人說成是不下蛋的……算了算了,還是放寬了心養病罷,反正再無幹係,還想他們做什麼。

車上雖然顛簸,好在如今氣候正好,習若雲路上覺著氣悶,便索性直接卷起紗簾,看著外頭的鄉野景致。

春光正好,桃紅柳翠,微風中浸潤著植物清香,沁人心脾。習若雲的心緒也跟著舒朗起來。

她這幾日叫信得過的老管家將家產倒了一遍手,為了中轉不得已也賤賣了好些,更多的則直接掌握在自己手裏。就算將來她不嫁人,也足夠挺直腰板,不用看人臉色過日子了。

這一路走走停停,路上雖然沒吃什麼苦,但習若雲本就瘦弱的身形卻又消瘦了一圈兒。

大悲山自前朝以來便是禮佛的聖地,山上廟宇無數。習若雲此行的目的地是她的姨母如今所寄居的禪靜庵。

一路往山間去,煙火人間都被拋在了身後。萬物舒聲,偶有鳥啼蟲鳴,割裂了山林的幽靜。

“小姐,您說……姨奶奶真的會收留咱們嗎?”一路上每每杏兒提起來,總是被習若雲岔開了話頭去,如今事到臨頭,她忍不住還想再問。

習若雲卻不擔心,隻是笑道:“不收留又如何?這山中的庵堂本就接待禮佛的香客,就算她當真能狠下心不見咱們。隻要咱們拿出香火錢來,難道禪靜庵就不許咱們住著了麼?”

風輕雲淡,水碧山青。待步下了小轎,習若雲讓杏兒去叫門,自己抬頭看那依山而建的青磚牆垣。

自己接下來的幾年,定然是要在這兒度過了。

片刻之後有女尼來開了門,習若雲由杏兒攙著步入了禪靜庵,隻見一位穿著緇衣的婦人自後堂快步迎出來,見到習若雲憔悴的容顏立時紅了眼圈,俯下身來將她圈到懷裏,半晌之後才哽咽著道:“好孩子,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