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穗兒幫長洛準備著明日赴宴需要穿的衣物,長洛坐在案前擺弄各種草藥。
眾多堂姊妹當中,大家都練習琴棋書畫,隻長洛是個例外。她對那些不感興趣,隻對草藥情有獨鍾,用毒方麵也是最出眾的。
當初在大越,為了跟蘇雲陽鬥法,更是讓她製毒之術提高了不少。
她這幾年沒別的什麼愛好,隻喜歡擺弄這些東西。以前是為了讓自己更厲害,如今,興許是想緬懷些什麼吧。
穗兒看著她,有些心疼。她跟她家公主一起長大,自然是對她了如指掌。公主每次擺弄草藥的時候,都是想著那個人的時候。
那個人當初毫不猶豫的離開,一點點的不舍都沒有,公主幹嘛還那樣在意呢?
穗兒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跟她提蘇雲陽的事。
長洛卻突然抬頭,問她:“穗兒,你說明日選駙馬,我選個什麼樣的好呢?”
旋即又苦笑:“其實選誰也沒什麼區別,都一樣……”
穗兒看著她,一時沒忍住,上前猶猶豫豫地開口:“公主,有件事,奴婢一直瞞著您。”
“何事?”長洛把玩著草藥,漫不經心。
穗兒垂頭,緊咬下唇,好半晌才豁出去了似的,對她說:“蘇神醫來看過你!他是宮裏的禦醫,您生病昏迷,是他給您診的脈!”
說出來了,穗兒心裏也舒坦了,又看她家主子逐漸愣住的麵孔,她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還是不對。
片刻之後,長洛嗔她一眼,訕笑道:“哄我做什麼,他這種人哪裏願意做什麼禦醫?”
“奴婢沒騙您,就是他!”
長洛臉色白了幾分,捏著茶盞的手微微顫著,什麼也沒說,仰頭將那盞早已涼透的茶水喝進腹中,淡淡道:“不早了,睡吧。”
蘇雲陽既然是大晟的禦醫,必然是在京中有府邸的,她還以為她家公主會直接去讓人打聽他住在哪兒。誰知,公主竟是這樣的反應。
——
款待南詔國和越國使臣的宴會,在慶安殿舉行。
除了有朝中要臣在場之外,還有適齡的世家子弟,宴會上歌舞升平,載歌載舞,眾人飲著酒談笑風生。
清平穿著侍婢的衣著,與凝兒、穗兒等人站在銘軻和長洛的身後,目光落在空著的龍椅上。
宴會已經開始很久了,然而穆庭蔚沒來。
不僅清平在不時往那邊看,對麵的歌婭公主也總盯著那把龍椅,看起來有些煩躁。她精心準備的歌舞,若大晟皇帝不來,就毫無用武之地了。
而被惦念著的穆庭蔚,這會兒正在開元殿裏跟沈鳴黎說話。
沈鳴黎回帝京了,這讓他感到無比意外,也是阿貞離開的一年裏,他頭一次覺得有些高興的事情。
兩人在軟榻前坐著,中間的榻幾上擺著棋局。
聽聞紫嫣懷孕,穆庭蔚笑笑:“恭喜你,守得雲開。”
許是這一年裏日子過得好,穆庭蔚覺得沈鳴黎瞧上去比以前年輕了許多,比他都顯精神。
沈鳴黎望了他一眼:“陛下的苦,我當年都嚐過。逝者已矣,何況這麼久過去了,還是要節哀,哪怕為了太子殿下。”
穆庭蔚不願跟他聊這個,掠過話題:“此次回來,還走嗎?”
“走啊。”沈鳴黎笑笑,“嫣兒生產之後,調養一段時間就走。”
穆庭蔚落了一子,隨口道:“也好,可以四處看看。不像我,倒真成了孤家寡人。”
他說著,抬頭,“仲生,如今我才能體會你當初為何願意為紫嫣放棄一切,離開京城。”
以前他覺得,為阿貞放棄南島,是他做的最大的讓步。
而如今對他而言,若她能活著,她想要什麼他都願意給。
他有江山萬裏,帝業錦繡,可在他心上留下的,隻剩無盡深夜裏冷到骨子裏的孤寂與空虛。
“咳咳……”他掩唇咳了兩聲。
沈鳴黎臉色一變,麵露關切:“聽蘇雲陽說陛下病了,很嚴重。”
穆庭蔚笑著搖頭:“沒那麼嚴重,隻是疲於國務,身體有些累著而已。最近已經在調養了,並無大礙。”
“心疾難醫,陛下不能總想著過去。”說到這兒,沈鳴黎停頓片刻,“其實既然先皇後是大越的公主,如今大越不是又來了位和親公主嗎,我覺得大越人應該性情都差不多,陛下何不……”
迎上穆庭蔚警告的目光,沈鳴黎訕訕閉了嘴。
他也就是隨便瞎出個主意,餿是餿了點,但沒準兒就看上了,陛下病也好了呢?
內監總管徐朗從外麵進來,小心翼翼道:“陛下,慶安殿的宴會開始有一會兒了,越國和南詔的使臣、公主都等著呢。”
說完見身著龍袍的男人麵無表情,徐朗求助地望向沈鳴黎。好歹也是前朝丞相,又是陛下的至交,應該比他的話管用。
沈鳴黎開口:“陛下,雖說兩位公主是在世家子弟中選駙馬,但陛下總要去坐一坐的。”
穆庭蔚頓了頓,瞥一眼那盤棋:“那就晚些繼續。”說完站起來,想了想,他回頭看沈鳴黎,“你應該沒什麼事吧?”
沈鳴黎還未回答,他又開了口,是不容置喙的語氣:“跟我去慶安殿。”
“這……”沈鳴黎起身拱手,“這不妥吧,小民一屆布衣,無官無職,怎可去那樣的宴席。”
穆庭蔚嗤笑一聲:“方才也沒見你自稱小民。”
說完率先大步出了寢殿。
沈鳴黎無奈,硬著頭皮跟上去。
——
隨著內監一聲“聖上駕到”,慶安殿的歌舞停了下來,所有人起身相迎。
穆庭蔚眼皮都沒抬一下,徑直去了上麵的龍椅上坐下,內監在他左手邊的位置給沈鳴黎準備了座位。
穆庭蔚話都沒說,直接抬了抬手,讓歌舞繼續。
沈鳴黎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讓自己跟過來了,他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還想找個陪他喝的。
沈鳴黎索性舍命陪君子,兩人也不說話,隻喝酒。
底下眾人起初因為穆庭蔚的到來而有些拘謹,後來見他也沒說什麼話,才漸漸稍微放開了一些,一些世家子弟瞧上歌婭公主的美貌,也不乏上去敬酒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