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午後的星巴克和喬伊通電話,說到這裏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端著一杯咖啡走了過來。
她全身好像有電流通過一般。
那個男人高高大大,穿著休閑的西服,頭發短短的,鼻子高挺,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帶著古龍水的味道,混雜著他身上的氣息,讓她雙腿幾乎發軟。
“嗨,又在這裏遇見你啦?”董前笑嘻嘻地對她說,在她身邊坐下了,“你帶著筆記本電腦?在這裏工作嗎?”
“我……我是在工作。”蘇歆結結巴巴地說,急忙轉過頭。
“我一直不知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個律師,如果有法律方麵的問題可以找我。”董前從西裝口袋裏掏出名片遞給她。
名片上麵有他的電話號碼和律師事務所的名字,職務那裏就簡單寫著“律師”兩個字。
“我……我是個寫手,我沒有名片……”蘇歆艱難地搓著手,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作家。
“哦,寫手,是自由撰稿人嗎?”董前問她。
他身上的荷爾蒙氣息不斷撩撥著蘇歆的神經,她感覺到自己全身有點發軟,希望他坐遠一點她才可以鎮定下來。
“可以這麼說。”
“是寫哪一方麵的?”
“恐……恐怖專欄,”蘇歆想了想急忙改口,“懸疑專欄。”
“哦,”董前若有所思,然後笑著說,“你的膽子一定很小。”
蘇歆有點驚訝:“你怎麼知道?”
以前每個人聽到她寫懸疑專欄,臉上都會露出一種“你心理是不是有些問題”的表情,有些男人還會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讓她看了反胃。也有一些男人會自作聰明要提供點子,還會補上一句“這麼容易賺錢,我也去寫”這類令人內心嗬嗬的話。
這個時候,有人對蘇歆說“你膽子一定很小”,她簡直感動死了好嗎?
她膽子小到晚上睡覺都要叫她養的寵物狗躺床邊才能睡著,否則她會看見窗簾上各種黑影浮動。《飄》裏的白瑞德說過,你根本不知道想象力豐富的人要受的罪。她就覺得白瑞德真是迷人的男人。
“隻有體會過恐懼,才能寫出好看的恐怖小說吧?”董前笑笑,“我這裏有不少刑事案件,你感興趣,哪天可以來我這裏看資料。”
“是嗎,那實在是太好了。”蘇歆有點雀躍地說,“可是國內對懸疑市場現在打壓得厲害,很多書和專欄都被取消了。”
“暫時的吧,因為永遠有人需要這種類型的讀物,你們不愁沒市場。”董前說。
“你說得好有道理。”蘇歆笑著說,感覺自己現在自然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董前和她說話的時候,喜歡往她這邊靠,明明周圍很安靜,他就正常說話,她也能聽清。
“你看起來好年輕,有二十二歲了嗎?”他試探性地問她。
蘇歆吃驚地睜大眼睛,隨即笑了起來:“你看起來也非常年輕。”
她這句話並非完全恭維。董前身上有一股屬於年輕的生命力,銳利張揚,而且充滿了某種進攻性,這種特質在這個年紀的男人身上是不容易看到的。她感覺這個男人事業還處於上升階段,不像周泉那類人,從現在就可以判斷後二十年的工作。
“我也覺得我很年輕。”董前說。
“你結婚了嗎?”蘇歆問他,因為他手上沒有戴戒指。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董前說,“坦白和你說,我有過一次婚約,大概是四年前,我可能太追求完美了,雖然酒席都擺了,但是沒有結成婚。”
“什麼意思?”蘇歆有點好奇。
“我和那姑娘擺了酒席之後,一直沒領證,本來商量好找個時間去領證,但是那個年代,民政局一三五發離婚證,二四六發結婚證,反正日期是不一樣的。我和她每次去都是發離婚證的日子,然後又吵架,總覺得不順,後來吵架吵多了,就幹脆分了。”
“這……”蘇歆覺得這個理由有點虐又有點萌,“你不會是處女座吧?”
“你怎麼知道?”他說。
“哈哈哈。”蘇歆笑了,“就這樣放棄一段婚姻不可惜嗎?”
“當時年輕,太追求完美了,總覺得感覺不對,以後怎麼過一輩子,所以就分了。”董前臉上露出有點惆悵的表情,“剛好那時候在準備司法考試,壓力也大。”
“你司法考試考了幾次啊?”
“兩次。”董前說。
“那也算相當厲害了。”蘇歆說。
“是啊,有些人考十年呢。”董前說。
“完美主義者適合做律師。”蘇歆說,“你是個完美主義者。”
“浪漫主義者適合當作家。”董前說,“你是個浪漫主義者。”
蘇歆抗議:“我寫的可是邏輯性非常強的懸疑專欄,非常理性。”
董前笑著說:“那是浪漫主義的理性,沒有激情是無法把創作當成一個職業的。不過你這樣的人,身邊很需要我這樣的人,因為你們這些人,經常不懂得保護自己的權益,容易吃虧。以後要找經紀人,別忘了考慮我。”
蘇歆對董前表示願意和自己站同一戰線感到高興:“你一看就很靠譜。”
“我是食肉性動物。”董前說,“我們這行,都是食肉性動物,處處是你死我活。所謂的食肉性動物,就是靠剝削素食動物而生存的。”
“你的意思是,我看起來像素食動物?”蘇歆指著自己說。
“你?不,你不是。你為這個世界貢獻的是最原始的精神食糧,你是個奉獻主義者,你根本就是植物!”董前說。
“啊,真討厭,居然說我是植物!”蘇歆佯裝生氣,但是嘴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你是植物,”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歆一眼,“但是我怎麼那麼想吃你呢?”
蘇歆頓時心中一悸,她慌張地收拾筆記本電腦要離開:“我男朋友要來接我了。”
“再見。”董前的聲調很平靜。
蘇歆幾乎是慌不擇路地逃出了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