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分崩離析(1)(1 / 3)

當被大山簇擁的九裏亭發生著殘酷的一幕時,在大陸的另一端,一個緇衣芒鞋的僧侶從遙遠的西荒匆匆而來,正從息風郡的渡口下船。

那個僧侶左手托缽,右手握著一串念珠,容貌莊嚴,雖然風塵仆仆,卻流露出一股潔淨剛健的氣息。手中那串佛珠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成,每一顆都有寸許大,似珍珠又似象牙。然而奇異的是既無珍珠的光澤,又無象牙的潔白,暗淡無光,顯得有些陰慘慘,和僧侶的風範格格不入。

僧侶到來的時候正是深夜,渡口上沒有一個人,所以也沒有人發出一聲驚呼——因為冷月下水麵一道筆直的水箭劃過,這個僧侶竟然是踏著波浪而來的!

“該死,還要繼續往東嗎?”他踏上渡口,皺了皺眉頭,低頭攤開了手掌。

掌心裏那個金色的轉輪已經暗淡了,仿佛死去了一樣寂靜——而在不到十天之前,它還日夜發燙,無休止地轉動著,令他不得不離開空寂之山千裏迢迢趕來,日夜兼程地穿過了整個雲荒。

從三天前開始,掌心的命輪忽然沉寂了,再無動靜。

不祥的預感籠罩下來,僧侶站在渡口,不知接下來該去哪裏,隻能低頭將手握緊又攤開,想要努力感知另外一端傳來的訊息——然而,什麼都沒有。彼端隻是一片虛無,冰冷的、茫茫如白雪覆蓋的世界。

孔雀明王站在渡口的冷月下,臉色漸漸變得異常。難道星主那邊已經出了什麼不測?作為命輪的首領,星主一直隱藏於幕後,從不會輕易召集大家。但前段日子召喚的力度卻是史無前例。

難道,他這一路趕來,也是晚了嗎?那麼,龍呢?他此刻怎麼樣了?

心神一亂,孔雀忽地感覺到法袍上有什麼東西微微開始跳躍,一顆接著一顆。他低下頭,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那串佛珠已經開始自行跳躍,仿佛活了一樣在空中舞動,一顆顆發出奇特的光芒來!

一共六十一顆,每一顆佛珠的光芒裏,都隱約浮現了一張扭曲的臉,在拚命地嘶喊、掙紮,似乎要逃脫某一種禁錮,重新飛散到陽世裏。

不好!那些怨靈,此刻試圖要脫離他的控製闖出來嗎?

“須菩提,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須菩提,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來不及多想,孔雀立刻就地趺坐,開始念動真言,全力壓製那群蠢蠢欲動的怨靈。

他凝聚了全部精力,念動咒語,壓製著那些惡靈,完全顧不上頭頂鬥轉星移,時間一分分地流逝。不遠處的村落裏開始有了人聲,村民們已經準備開始一天的勞作。

黎明時分,有咿呀的舟楫搖動聲由遠而近,停靠在碼頭。

“爺,這裏就是長山村了。”船家道,“村子那邊就是青木塬,連著南迦密林。”

“就是這裏了!快靠邊,爺要下了!”包船的豪客握緊拳頭,揮了揮手,連聲道,“快點兒,快點兒!動作那麼慢,想死啊?”

“是,是。”船家連忙將船靠上碼頭。

還沒停穩,船上的人就跳了下來。然而沒想到木質的棧橋年久失修,他身手不靈便,本身又甚重,落下來時居然壓斷了一根半腐朽的木板,隻聽哢嚓一聲,半隻腳頓時陷了進去,半晌拔不出來。

船家看著這個胖子一腳陷在渡頭的橋裏拔不出的樣子,在一旁忍俊不禁。

“快過來幫忙!”豪客怒叱,“笑什麼笑!”

“是,是。”船家連忙收斂笑容,係了船跳下來,跪在地上,用力拔掉斷裂的木條。豪客這才將卡住的腳拔了出來,卻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哎喲了一聲。

船家忙問:“爺,您還好吧?”

“沒事!這點兒小傷怎麼能難倒我九爺?”豪客嘴上說得強硬,看表情卻顯然甚是疼痛,齜牙咧嘴地抽著冷氣,嘀咕道,“如果不是前段時間剛受了重傷,險些丟了性命,老子堂堂空桑劍聖,哪裏會……哎呀!”

他伸手摸了摸胸腹之間,手縮回來時整個手掌都是殷紅的,嚇得旁邊的船家也哎呀了一聲。

“媽的,這傷口怎麼又裂開了!還說是姑射郡最好的大夫,綁個繃帶都這麼差勁!”豪客罵罵咧咧,卻也不當意,隻是將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抹掉了血跡就支撐著站了起來,從懷裏拿出一個錢袋子扔給一邊的人,“你替我去前麵村裏雇一輛馬車,我要繼續趕路。”

船家看到他這樣的傷情,心裏暗自擔心,然而對方一路出手豪闊,看在金銖的分兒上,他又不想損失了這筆生意,隻能賠著小心,“那麼,爺,接下來準備去哪裏?”

“這個啊,我要去……”豪客遲疑了一下,將血手在衣襟上再度用力擦了擦,抬起手,朝著掌心看了過去,左看右看,半晌不答話。

船家看他專注的樣子,暗自驚訝——要去哪裏為什麼要看手心來研究?難道手心裏有地圖不成?

“唉……該死!這一會兒老子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了。怎麼這個東西一到這裏就不靈光了?前幾天還在拚命催我,指方向給我呢!”豪客看了半天,頹然垂下了手,長歎,“算了,反正也沒頭緒,你扶我去村子裏,找個地方先喝個酒!”

船家有些猶豫,“但客官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怎麼能……”

“不喝才好不了呢!少廢話!”豪客一聲嗬斥,“再不喝,我就快死了,知不知道?”

“是,是……”船家再不敢頂嘴,連忙扶著他往前走,心裏嘀咕,這家夥如此不愛惜身體,喝死了也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