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平躺著一個消瘦的老人,身子隱在厚厚的輩子裏,就露著一張臉。他閉著眼睛,麵容安詳,嘴角甚至還帶著笑意,麵色紅潤,若用手觸摸,可以感覺到帶著皺紋的皮膚濕潤溫暖,彈性還不錯。
怎麼樣,這就是一個普通的、熟睡的老人吧。
但是,如果這樣安睡的老人在一個有著四個大活人走來走去不斷發出交談聲並且還有人是不是過來碰一碰他卻沒有做出一點反應的時候,事情是不是就變得詭異了呢?
這個老人——梁老太爺,奇異的,保持了身體的最佳狀態,然後,沒有任何生命特征。
鄭崖板著一張兩站在床邊,臉色比床上的那位還要難看。如果把他們的位置互換,他肯定更適合“屍體”的角色。
大公子在一旁迷惑不解:“家父一向健朗,前幾日急招我回來也說是禁地出了問題,卻沒有一點提及自身。昨天晚上是我服侍家父入睡的,卻沒想到今日一早就發現了……大師,您看,家父這是……怎麼了?”
“老太爺死了。”鄭崖從隨身藥箱裏掏出一副透明手套,套在自己手上,俯下身,輕輕地掀開老太爺的眼皮,身子微側,“你看,他的瞳孔。”
老太爺的瞳孔幾乎縮成了針尖一樣的大小,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暗色小點嵌在深栗色的黑睛之中,配合著臉上安詳的容顏,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瞳孔緊縮式死亡——人在極端恐懼的情況下才會出現,也就是說,老太爺是被活活嚇死的。但這樣問題就來了,被嚇死的人全身肌肉都會痙攣變形,壓迫血管,這就導致了死者會在比正常死亡的人更短的時間內全身僵硬,出現大量屍斑。沒有理由到現在還能保持著這樣鮮活的,甚至比常人更健康的表態。
特別是,鄭崖還在昨晚子時左右親眼見證了梁老太爺的死亡,現在卻出現了這種簡直就是顛覆了他的醫學常識的事情,怎麼能不叫他感到無比挫敗?
冷慕安靜地站在牆角,她剛才發現了些不得了的東西,一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的東西。她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曆和傳說,甚至知道這些東西在曆史上都經過哪些人的手,但是,它們出現在這樣一個並不是很強大的分家的大家長的寢室裏,卻讓她莫名生出一股隱隱的心驚。
蘇溯越走到他們背後:“有人動過老太爺的身體嗎?”
“噔!”鄭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原來是這個道理!
“有多少人知道這間屋子裏發生的事?”鄭崖冰冷蒼白的臉上帶上了絲絲紅暈,不知道是激動得還是因為情緒起伏太大造成的。
大公子皺起眉頭:“今天早晨,就我和四個家父平日裏慣用的丫頭。然後我通知了大伯二伯和五叔這些家裏還有些權利的老人。雖然家裏出了些不光彩的事情,家父的身體也一度很不好,但他還是能夠在我們來服侍他的時候保持清醒。但今天不管我怎麼請示家父,卻完全沒有收到回應。我一著急,就上去搖了搖,然後才探了探他的鼻息,結果竟然……竟然是這樣!”說到最後,一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竟然紅了眼眶。
鄭崖不露痕跡地翹起了嘴角:“好,大公子,現在還請你出去,貧道要施法招魂。相信,一切要是由老太爺親自來解釋,會更有說服力。”
大公子臉上閃過一絲晦暗,滿臉的驚訝掩飾不住:“大師竟然能夠招魂?”
鄭崖高深莫測地挑眉:“怎麼,信不過貧道?”
“不不不,隻是,這畢竟是家父的遺體,茲事體大。大師還是等我和叔叔伯伯商量一下再說吧。”
蘇溯越迅速抬眼掃過側對著自己的男人,抿緊嘴角,冷峻的容顏上罕見地出現了隱怒的神色。
冷慕驚訝地看著他——她從來沒有見過蘇溯越這種神色,哪怕在宮裏被自己指使著做一些完全不靠譜的事情的時候也沒有見到過。剛才發生了什麼嗎?她麵露茫然。
鄭崖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突然神色一變,正言道:“大公子,這個躺在床上的人是你的父親,你們世家大族的事本不是貧道的責任,但掩蓋一些事情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承擔得起?或者……值得你去承擔?”
他惋惜地看了一眼神色突變的男人,輕歎一口氣,一甩羽毛扇,走了出去:“世人萬般看不穿,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