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在冰冷的潭底摸索了半天,什麼有用的東西都沒有找到。
水底一片沉寂,綿延的水草更是給本來就不清澈的潭水增添了幾絲詭譎的氛圍,那飄搖的灰綠色長條把水域切割成了破碎的塊狀,不斷變換著形態。
在水中留下道道殘影,像是一雙雙無助而猙獰的手,直指蒼穹,至死不渝地控訴著什麼。這種場景,簡直令人透不過氣來。
冷慕跪在潭底,仰麵向上,被保護在潛水鏡之下的眼睛,看見的是支離破碎的天空,那樣清冷陰沉的灰藍色,充滿了絕望。
為什麼呢?她想,既然要賦予她生命,為什麼就不能給她一個完整的、自由的生命呢?如果她生來隻是為了被操縱,那“冷慕”這個人,是不是誰都可以替代呢?
好不容易的,她才找到一個全心全意依賴著自己的人,竟然就這麼被她的粗心大意給弄丟了。
上天的眾神。她張開嘴,似乎在大聲嚎叫,隻是水中除了冒出幾個氣泡,很快破碎在水麵,留下點點漣漪之外,什麼都沒有剩下。
上天的眾神!冷慕狠狠地抬手捶地,揚起的泥沙很快淹沒了眼前的景色,一片渾濁,隱隱的光亮也像是被汙染了一樣,汙濁不堪。
這就是你要讓我知道的嗎?命運永遠不會垂青眾神的背叛者?冷慕低低地輕笑,所以,失去蘇溯越就是她的報應?
泥沙慢慢沉寂下來,水中的清晰度由開始變好,冷慕看著身邊搖曳的水草,像是被埋葬的軀體在不斷抗爭。
無聲的、慘烈的。就像曾經在春姬身上看到的那副畫一樣。
忽然間,她很是想念那個勇敢的女子。在鄭崖描述的夢境中、在上古的神話中,怕是她才能算是為“人”請命,反抗眾神的第一人了吧?
隻可惜,他們這樣的人,總是沒有好下場。
她往前走了幾步,感覺到肺中的空氣開始不夠用了。輕微缺氧帶來的眩暈卻給她一種異樣的快感,甚至讓她覺得,就這樣埋葬在這冰冷的寒潭中也不是一件壞事。
但耳朵卻不明所以地熱了起來,像是有誰在不斷念叨她一樣。
誰呢……她快速上浮到水麵,由於沒有掌握好角度,不出預料地將冰麵又撞開一道口子。這下好了,算是把可能的案發現場破壞得差不多了。
“哦。”林綠言抱著一大把的毛巾站在岸邊,看著冷慕像一枚水雷一般地衝上來,都覺得頭皮隱隱作痛,不由開口:“你——還好吧?”
在光影交錯間,她似乎看見了冷慕眼角一閃而過的光。是錯覺吧?這個在情報中特意注明了從不流淚的女子。
那一定是潭水。林綠言這麼說服自己,卻掩不住心中惶惶的不安。自從蘇溯越失蹤之後,一定有什麼已經改變了。
隻是她沒有注意到。
更可怕的是,可能誰都沒有注意到。若是如此,那這個改變就可能潛伏在人心,慢慢腐爛,等它有朝一日爆發出來,他們誰都無法應對。
冷慕接過毛巾,邊擦臉邊環顧四周:“我師父呢?”
到處都沒看見白竹山人的影子,按理說,在這個時候,他是絕對不會放任冷慕一人呆在水潭裏的。
冷慕不敢交代在這裏,怕的也有這麼一點。要是被白竹山人發現她有這麼懦弱的一麵,肯定要被他施展以雷霆手段狠狠調教一番的。
想起早年蕭溟被調教的摸樣,冷慕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哦不,看在眾神的份兒上,保佑白竹山人並不知道這一段插曲。很小很小,小到可以忽略哦。
“你的耳朵……”在冷慕摘下頭套之後,林綠言一眼就看見了那雙紅彤彤的耳朵,頗為好奇地上前輕輕碰了碰。
冷慕很是無奈地聳肩:“估計是哪個家夥在想念本姑娘吧。”
“……可能是蘇溯越嗎?”林綠言無言了一會兒,忽然道。
“……誰知道呢。”冷慕順手將頭套放在岸邊,伸手又拿了一條毛巾,坐在岩石上,有些心不在焉,“呃,你們怎麼不生火?現在還挺冷的。”
林綠言指了指離岸邊不遠處的一叢枯萎的灌木叢,那裏已經有一個小小的火堆,甚至還有了幾個剛剛搭建好的衣架。
冷慕勉強笑了笑:“啊,沒注意。”
林綠言拿了一條大毛巾,上前裹住她:“去火堆邊上暖暖吧。”她的指尖之下,那具原本溫熱的軀體,此時卻像冰塊一樣寒冷。
究竟是她的心冷,還是身體冷了?蘇溯越受傷失蹤這件事,冷慕表麵上看起來沒有一點異常,但,她的心中是怎麼想的?
林綠言不敢確定。冷慕善於隱忍,甚至從小到大,能夠放縱自己的機會冷慕根本就沒有得到幾次。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即使聰慧敏銳如林綠言,也不敢說,她能猜到冷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