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見路邊樹後一個稻草堆,足有一座小茅屋高,沈瑄立刻有了主意。他繞到草堆後麵,把蔣靈騫靠著草堆放好,又抓了一大把稻草蓋在她頭上身上。夜色之中,竟也不易看出稻草裏藏了一個人。匆匆布置妥當,沈瑄就要走開,蔣靈騫忽然從草中遞出一件東西:“拿著。”

沈瑄接過來,竟然是她那柄清絕寶劍,心中一動,趕快跑遠。沈瑄拐了個彎,裝作是走迷了路,逡巡一回的樣子,又朝另一個方向上一條小路上奔去,隻求把追兵帶得離蔣靈騫遠遠的才好。然而這一折騰,又費了一番時間,跑著跑著,一個瘦臉黑須的中年人忽地從路邊殺出攔住,冷冷道:“小子,別跑了,束手就擒吧。”終是被他抄近道趕上了。

黑須人兩眼緊緊地盯著他,問道:“閣下何人?”

沈瑄心道:臨時編派倒也易出破綻,遂道:“你們這些錢塘府的鷹犬爪牙,放火殺人,隻管上來,不用囉唆。”說著挽了個劍花兒,作勢要打。原來沈瑄眼見逃不掉,勢必又要有一場打鬥,自己顯然討不了好去,心想他們要找的不過是放火的奸細,可追了這許久,我若說我不相幹,他定然不信。不如裝作也是上鍾山開會的客人,黑暗中與黑須人誤認為敵,隻盼能夠就此混過去。

果然,黑須人淡淡一笑,道:“如此倒是誤會了。”沈瑄暗暗一樂,但見他右手仍舊按在刀柄上,便知他未全信,一時也不敢怠慢。

“我們隻道你是放火奸細,才追了一路。原來卻是同道的朋友。失敬,失敬!”

沈瑄佯怒道:“你是什麼人?”

這時幾個騎馬人匆匆趕到了,穿了一樣的服色,沈瑄記得也是錢九手下兵丁的裝束模樣。這幾人喚一聲“石公,屬下來遲”,紛紛跳下馬來,一時排開隊形,將兩人圍在一個疏疏的圈中。

沈瑄不免焦急起來,黑須人石公略揮了揮手,向他道:“這位朋友,聽你說來倒是也把我們誤認作奸細了,追逐半夜,一場誤會。你看,我們是九殿下手下的人。”

沈瑄思忖著這許多人,如何脫身,又聽石公道:“大家白白追了這半夜,這時天也要亮了。這位朋友不如一同回去吧,查找奸人一事,還望出一臂之力。”

“石公,”幾個兵丁中突然有一人喊道,“這人好像是昨天跟著錢丹的那個賊子,可別放過了他!”

他話還沒講完,沈瑄已然往後奮身一縱。他本來麵對著石公的,這一躍使了天台輕功,竟然飛過兵丁頭頂,躍出了包圍圈。他聽到被人認出,已知無幸,隻求逃出包圍,離石公遠些,或者還掙紮得一時。

石公也毫不含糊,挺刀而上,向沈瑄門麵劈去。沈瑄隻得抬劍相擋,將樂秀寧教授的幾套基本的洞庭劍法一一使出來,左支右擋。石公使一把九煉鋼刀,刀法也不快捷也不輕靈,看似平淡無奇,其實沉穩有力、後勁綿綿,實在是深得上乘武技精到之處,著實一個高手。沈瑄自知遠不是對手,劍法上隻求自保,索性不管他刀怎麼劈下,自顧自地把洞庭劍法一招一式地使出來,腳底下卻不知不覺地踩起了“踏莎行”。這一下,端的是身法輕盈,石公刀沒劈下,他人倒早已閃到一邊,都不知他怎麼走的;待要欺近他身旁,又不太懂得他的劍法。隻見沈瑄手中的長劍青光閃閃、劍芒隱現,石公知道是極厲害的寶器,也十分忌憚,生怕一時不慎傷了自己。兩人過了十餘招,沈瑄步步躲避、節節敗退,石公的刀卻連他的衣角都沒削到。石公早看出他武技全不足道,可是有好的兵刃,且腳下的輕功著實精妙,久取不下,隻怕被他跑了,於是呼哨一聲,旁邊那幾個兵丁一擁而上。

沈瑄知道他們一圍上來,自己萬萬再跑不了,於是轉身急急要走。石公見他劍芒一收,立刻撲上,腿一抬,將他絆倒在地。沈瑄待要翻身而起,隻聽見噌噌幾聲,那幾個兵丁已經圍上,幾杆長大的兵器早就結結實實地架到了他胸前。石公知他輕功太好,怕他又跑了,連聲道:“先將兩條腿砍了,再押回去。”

沈瑄閉上眼仰倒在地,等著與自己的雙腿告別。

叮叮當當——“哎喲媽呀,哎喲哎喲……”

沈瑄睜眼一看,隻見那幾個兵丁一個個抱著胳膊跳開,手中的兵器都擲到了地上。沈瑄連忙爬起來要走,那些人雖然喊著疼,卻也盡職盡責,又跑過來把沈瑄攔住。

“還不讓開!”一個不大而清澈的聲音斬釘截鐵地喝道。

沈瑄欣喜地望過去,看見不遠處,蔣靈騫盈盈立定,一臉威嚴地瞧著那幾個人,又道:“第一回我隻用石頭打你們的手,是留你們的性命,你們知道好歹就趕快退下。若還等我第二次出手,可就不是石頭了。”說著揚了揚右手,隻見纖纖玉指之間幾點金光閃閃爍爍,煞是好看。

那幾個兵丁一見,知道是極厲害的暗器,不由得膽怯而退。沈瑄趕快抽身而出朝蔣靈騫走去。那石公卻連忙搶上,攔在頭裏,轉身向蔣靈騫作了個揖道:“原來是蔣娘子到了。”

蔣靈騫仍是不動,隻淡淡道:“石公萬福。”

石公又道:“娘子昨日出門去,不知可玩得痛快?怎的一日不回,可把九殿下急壞了,屬下們山前山後找了一天。天幸這下娘子回來了,大家可不用懸心了。”

蔣靈騫橫了他一眼,並不接他的話頭,隻是指著沈瑄道:“這位郎君是我的人,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奸細,你們不必與他糾纏,讓他跟我去。”

石公微微躊躇,旋道:“原來是娘子的朋友,我們不知道,倒多有得罪。喂,你們不要圍著他了。”

沈瑄見蔣靈騫總是不動,想繞過石公到她身旁去。呼的一聲,石公的鋼刀又截在了他的身前,將他擋住,隨著左手一伸,又把他推開。沈瑄大聲道:“你幹什麼?”

石公歉然一笑道:“對不起,這位郎君,我們既然兩下裏罷手,那麼這就別過了。請郎君自便吧,蔣家娘子現下可要隨我們回去了。”原來他權衡輕重,覺得找到蔣靈騫遠比捉住這個武技低微的少年重要得多。隻是要挽回蔣靈騫卻是不易,少不得討了她的歡心,因此上大大方方地放開沈瑄,好求蔣靈騫跟自己走。至於他請沈瑄自便先行,卻是不安好心,仍打算瞞過了蔣靈騫,派下屬將他抓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