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寧有喜
她無意間的舉動,卻讓他的胸口,升起異樣的暖意。
他不曾鬆開手,俊美容顏上雖然沒有多餘情緒,卻消逝了幾分刻薄冷漠。
他會讓她打消心中的念頭,不管她的計劃是什麼。
睡夢中,她愈發不踏實,身處黑暗,她想要逃脫,卻遲遲掙不開來。那團黑雲越靠越近,她避閃不及,最終被湮滅。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小手拚命掙脫,英挺的眉宇之上,覆上滿滿陰鬱。加大力道,他將穆槿寧的手握的更緊,任由她扭動掙紮,也不曾鬆手。
鬧騰了一些時候,她才再度昏昏沉沉睡過去。
前幾個晚上,他都是在她這兒過的,他不知不該有的激昂從何而來。
他宛若十七八歲的血氣方剛,急著去探索,男女之間的不同。她的身體對他而言不是陌生的,偏偏每回占有,都會生出不同的情緒。
對她而言或許是懲罰,對他來說,卻是霸奪,每一回攻城略地,看她臣服,供給他莫名饜足。
他錯過的,是他不要的她。也是曾經最好的那個她嗎?
他的心亂了,從來都是冷靜沉著,他娶她的目的,一開始就是明明白白的,為何數月過去,他甚至無法灑脫將她丟出去?
如果她蒙受恩澤走入後宮,他在意的是否隻是自己的顏麵?
他隻想封住雪芙園,鎖住她,用任何方式捆縛住她的人,還有。她的心。
“不管你熬不熬得過去,明日輸的人,都不能是本王。”
他俯下身去,俊顏靠近她的耳際,這一句深沉的話語,說的宛若低咒。
清晨。
她緩緩睜開了眼眸,打量四周,房裏沒有一個人,格外的安寧。
“雪兒。”幹澀粉唇輕啟,溢出無力縹緲兩字,她連說話的力氣,都險些失去了。
頭腦還昏昏沉沉的,整個身子都像是散架了拚湊不完整,光是翻了個身,都惹來全身劇烈酸痛。
“郡主,你醒了?”
雪兒滿麵歡喜,卻沒有前來服侍,急急忙忙跑向院子去。王爺才剛走,她要去報告這個好消息!
“王爺,郡主清醒了……”腳步停在這個高大身影之後,雪兒已經開了口。
秦昊堯驀地身影一僵,緩緩轉過身來,這時,卻傳來一個過分柔軟的聲音,“王爺,既然郡主都醒了,就讓奴才送郡主進宮去複命吧。”
院門大開,恭候在門口的人,卻是來自宮內的公公。
雪兒白了臉,攸的轉過身去,闖了大禍,不敢久留,急急忙忙躲進屋子裏去。
該死。
他沒想過大清早宮裏會派人來親自接送,莫非早就懷疑他的大公無私?他已經準備用熱疾去打發公公,卻被莽撞的丫鬟壞了事。
這位公公便是來自雍安殿的,他精於世故,說的萬分自然:“熱疾雖傳聞會過到人,但其實不然,等到事情辦完,宮裏的太醫可以幫郡主好好瞧瞧。”
黑眸陡然生出銳利光耀,秦昊堯的笑意不減,卻滿是皇族的威儀。“讓重病之人來回奔波,要是有半點差池,周公公你擔待的起?”
“這。”周公公微微怔了怔,說不下去了。
“王爺也別讓小的難做,這樣吧,不如讓小的去問問郡主,她若是有力氣入宮,王爺就做個順水人情。”
秦昊堯下巴一點,算是允許了。他自然胸有成竹,穆瑾寧病的那麼重,如何能進宮?
她倚靠在寶藍色軟墊之上,身著白色裏衣,披著件水粉色罩衫,病容不曾褪去,眼望著秦昊堯領著一名宮人走近自己。
“崇寧,這位是皇上身邊的周公公。”秦昊堯冷冷淡淡說了句,自顧自坐在桌旁,她看起來無精打采,也不像是痊愈。
周公公止步不前,低頭行了個禮。“郡主,小的奉命帶您去皇上麵前,請您思慮再三。”
“皇上要見我?”聞到此處,穆槿寧的平和眼底,突地有了神采,她的這一細微變化,落在秦昊堯的眼底,他的麵色愈發冷凝鐵青。
“我去。”
下一瞬,她無力地吐出這兩個字,對著宮人笑了笑:“若公公可以稍等片刻,自然更好。”
“那小的就在院門外等候。”
周公公退後兩步,朝著麵色森冷的秦昊堯行了禮,“小的也多謝王爺成全。”
“雪兒,扶我起來。”穆槿寧在雪兒的幫助之下,穿上了素雅宮裝,梳了個頭,隻是還未走到秦昊堯的麵前,她額頭上的劉海,已然被汗水染濕。
“路都走不好,還想進宮去?”別說宮內的繁文縟節,這路上馬車顛簸,她就能夠吃得消麼?他冷眼看她,不悅愈發明顯。
“我還有一口氣,就不能抗旨不尊。”
皇上要她去,她不得不去。
這一個機會,得來不易,若是失去了,不知何時才能再度得到。
手搭在雪兒腕上,穆槿寧壓低了眉眼,越過他的身子,下一步,跨出門檻,走入院內。
外麵太過灼熱的陽光,險些刺傷了她的眼,穆槿寧咬了咬唇,眼底的憂傷不複存在。
他止步,凝望著她的背影,若她說出心願,皇上多半會答應。
今日之後,是否一切都會改寫?他已經有八九分把握,卻還是輸給一分天意。
他自然可以阻止最壞的結局。
但,他在太後皇後皇上麵前,用什麼樣的理由攔住她?眾人都知曉,他對崇寧沒有一分喜愛之情,卻要扼殺她的前路,才更可疑。
仿佛感覺到了他的眼神,穆槿寧默默轉過臉來,眼底的酸楚平靜地穿透過空氣,下一瞬,她回過頭去,緩步走了出去。
他們的孽緣,最終要斬斷了。
從此之後,天各一方。
“聖上,崇寧郡主來了。”
門打開了。
在炎炎夏日從宮門走到皇上的寢宮,已然耗費她所有力氣,雪兒扶著她,也是不斷走走停停。
她燙人的體溫根本不曾褪去,如今更是香汗淋漓,藕色宮裝之內的裏衣,都早已濕透。察覺到她的手心全是汗水,雪兒緊鎖著眉頭,滿心不安,可惜她隻能留在門外,不能陪著穆槿寧。
望了一眼殿內,穆槿寧鬆開了雪兒的手,眸光一沉,走了進去。
“朕還欠你一次賞賜,說吧,今日朕會允你。”皇帝身著金色常服,坐在長台之前,這一句話,很有深意。
“崇寧想要的賞賜,是。”穆槿寧嗓音一低,低啞嗓音落在格外安靜的寢宮之內,卻依舊字字清晰。
“你!”皇帝眼底的期盼,猝然被陰鬱覆上,他麵色冷沉,怒不可遏。
“聖上乃一國天子,一言九鼎,駟馬難追。”她的胸口一陣陣悶痛,從火燒般的喉口擠出這些話,已然耗光了她的元氣。
“你不必看昊堯的臉色,勉強更改自己的心意。”皇帝隻覺其中有異,強壓下心口怒火,眼底深沉莫測。
一定是秦昊堯為了保全自己的臉麵,威脅她,逼迫她。
她卻輕搖螓首,苦苦一笑:“當日在雍安殿想說的,若不是太後欠安,當場就會說的……”
“你就沒想過要來朕的身邊?”
皇帝生生打斷她的話,猝然走到她的麵前,一手扼住她的肩頭,晃動著她纖細身子。
她的眼神中,彙入極難分辨的情緒,凝視著暴怒的天子許久許久,她嘴角的笑意,漸漸泯滅了。
驀地眼前一黑,整個人癱軟下去,皇帝一看她臉色死白,全身是汗,朝著門口低喝一聲。“來人,去找太醫!”
趙太醫是第一個前來的,宮人扶著穆槿寧坐到紅木椅上,全部候著等待徐太醫的診治。把了脈搏,徐太醫麵色凝重,欲言又止。
“是熱疾?”皇上瞥了一眼,不懂趙太醫何必支支吾吾。
“回皇上,郡主是受了風寒,加上身子虛熱,就發了病。”
“不過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郡主她。”太醫頓了頓,最終開了口,不曾抬頭看天子的臉色。
皇太後與皇後趕來的時候,皇上已經離去多時,穆槿寧費力睜開眼,眸光清冷。
“崇寧,你沒事吧,真是苦了你了,一個個都把你想得妖魔一般……”皇後坐在床沿,緊緊握住穆槿寧的手,神色悲戚。
太後聞到此處,麵色一變,有幾分尷尬,卻也不好發作。她早已聽聞,崇寧的心願,並非要進後宮。更別說,崇寧已經……
“今日就留在景福宮,本宮已經派人去告訴昊堯了,他很快就會到的。”皇後溫和微笑,經過太醫針灸之後,穆槿寧的臉色,漸漸有了血色。
怎麼會無緣無故提及他?
她不禁心生疑惑。
“秦王來了。”門外傳來宮人的聲音。
“這麼快?不說在江源呢?”皇太後揚聲問道。
“母後,您這話說得,得知自己都要當爹了,可恨不得要飛回來呢!”皇後輕笑出聲,深沉眸光劃過穆槿寧的臉。
她的心陡然一縮,這才徹底回過神來,她們圍在自己身前,不隻是因為自己生了病,而是。她懷了身孕?
懷了,秦昊堯的孩子。
“崇寧,你要靜養,身子太虛,要想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可要用心進補。”皇太後的話,刮過穆槿寧的耳邊,她卻仿佛沒有聽到。
就在滿心惆悵彷徨那一瞬間,她不經意抬起眉眼來,正與他目光交彙。
“母後,我們該走了,他們想必還有很多話要說。”皇後彎唇微笑,扶著皇太後,一道走了出去。
他一切都聽說了。
她唯一的請求,是皇上派人重新調查郡王府與馮氏黨羽私通一案,為穆家所有人翻案,洗清冤白。
還有……她的身子裏,有他的親骨肉。
他一步步走近她,目光鎖住她清絕容顏,宮裏來的人找到他的那一刻,他甚至以為是他聽錯了!
默默俯下身子,坐在她的身畔,他深深凝視著她,半響無言。
“過去的,本王不會再追究。”這一次,證明他錯的太多,他對她的偏見太重。哪怕兩人沒有感情,她懷著自己的孩子,他也不會放手。皇室之人,最大的禁忌便是自己的骨肉,流離在外。
就算皇兄心存不滿,她有孕之身,他也無可奈何。
這一次的關卡,遲早會過去。
皇上對崇寧的短暫迷戀,遲早會消減。
“王爺……”她的心中,無聲無息湧上一片海浪,洶湧叫囂的時刻,覆蓋她往日的夙願。幹澀低啞的嗓音,喚出他,她的眉眼上並無歡喜。
“你說。”他沉下聲來,黑眸對準她如畫眉眼,心情平複了,語氣便也平和溫柔許多。
“在王爺心裏,三年的時光是長,還是短?”她的眼底,搖曳著柔美的光輝,仿佛月光灑落在水麵的清澈寧靜。
一句話,卻讓他答不上來。
“若王爺的心從未改變,卻又不忍拋棄親生骨肉,惹來非議,等生下這個孩子,我會離開的。”穆槿寧嫣然一笑,眼睛卻悄悄紅了,聲音都止不住顫抖了。
他們之間並無感情,若拿孩子來綁縛彼此,才是可悲殘酷。
他的心當真從未更改?他確定不想放她走,不管出於何等的心情。秦昊堯緊蹙俊眉,麵色陰鬱,心中的情緒愈發複雜難辨。
她的眼底閃爍著淚光,眼前一片濡濕,讓她無法看清楚他此刻的眼神。鼓起勇氣說出這一番話來,她心有戚戚,垂下沾著眼淚的長睫,不敢抬眼看他。
“我隻想讓王爺知道,我對王爺,一片丹心。”
她的眼底閃爍著淚光,眼前一片濡濕,讓她無法看清楚他此刻的眼神。鼓起勇氣說出這一番話來,她心有戚戚,垂下沾著眼淚的長睫,不敢抬眼看他。
“別說了。”他長臂一伸,將她緊緊擁在胸前,從喉口滑出的嗓音,沉重的令人就快要窒息。
她雙手環繞著他堅實頎長的身軀,越抱越緊,柔嫩麵頰貼在他的胸前,眸光越來越深。唯獨她騙不了自己,緊貼在他的身前,兩個人契合的不留一分空隙,然而她的心跳。那麼平靜,不曾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