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下地獄的
沈夫人微微怔住了,但很快恢複自如,遲疑轉瞬消失。“他……正在沈家做事,槿妃娘娘這麼問,到底是何意?”
“金世道,你既然答應成為沈夫人的侍從,為何前兩天還有人看到你依舊待在瑤池玲瓏的戲班?”穆瑾寧的身子不動,眸光清淺,望向那個俊俏年輕的男人眼底,對他們的狐疑從未消停,沈夫人的話,隻是最拙劣的欲蓋彌彰罷了。
金世道突地麵色一沉,他仿佛被這一句格外溫柔平和的話,扼住了脖頸,無法順暢呼吸,麵色鐵青起來。
這位槿妃如何會知曉?他的謊言,再也無法遮掩下去。
“槿妃娘娘,是前陣子我辭了他,當下沈家走了十來個下人,畢竟如今家中事務少了,能用到人的地方也少了。或許他沒有容身之所,還是回了戲班營生,這也並不奇怪啊。”沈夫人一看勢頭不對,卻驀地開了口,搶在金世道前頭解釋了此事。
“你如今可不再是小生,而是將整個戲班都買下來了。”穆瑾寧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到跪著的金世道的麵前,她高高在上地睥睨著這個年輕卻也懦弱的男人,壓低嗓音說下去。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哪怕是沈夫人跟沈熙,陡然間麵色驟變,事情漸漸清楚了,背地裏的任何一件事,為何這個槿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堂下縈繞一陣不敢置信的聲音,如今再定睛一看,這個男人穿著的衣料,也是比起平民百姓來的上乘,腰際還掛著一枚白玉玨腰佩,哪怕不是暴富,也該是過得殷實。
“一個唱戲的居然當了戲班主?”
穆瑾寧不再淺嚐輒止,連連發問,每一句質問,都讓金世道心中愈發戰栗,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才會沒有破綻。“你如何跟我們解釋,你何來這一筆不小的款額銀兩?在沈家當侍從,一個月的月錢不過五錢銀子,而你買下整個戲班的銀兩,是整整二百兩雪花銀,你哪怕跟沈家簽了賣身契,這筆銀子也需要你做幾輩子的下人了。若沈家如此財大氣粗,另一個侍從在沈家做了許多年的下人,卻還是在沈家做事,沈夫人,這又是什麼說法?”
聞到此處,方才的謊言不堪一擊,全部破碎開來。沈夫人的身影一晃,幾乎要趴倒在地,穆瑾寧這才緩緩轉過身去,穩穩當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當初遇到沈夫人的時候,她曾經瞥視了一眼身後的那兩位,隻有一位是沈家的侍從,另一位,長得格外秀氣俊俏,她長了個心眼,暗中查探,才知道這位居然是京城瑤池玲瓏戲班的小生。事情,便是這般抽絲剝繭出來的,她順藤摸瓜,最後才看清整件事的厲害。
“你少血口噴人。”沈熙如今隻剩下絕望,她不曾想過,捉到她把柄的不是別人,卻是穆瑾寧,她甚至來不及細想,到底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在何處,她又是為何而落的如今的下場。
穆瑾寧隻是淡淡睇著她一眼,她都會覺得冷,仿佛自己毫無遮蔽,就站在她的麵前。到底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她進宮這麼多年,從未有過這樣的懼怕!她沈熙的狂妄放肆,也是眾所周知的。但穆瑾寧總讓她有一種虛無的疏遠,哪怕她們坐在對麵,也從不覺得親近。
聞到此處,周嬪眼眸一轉,也隨即揚聲附和一句。“我也覺得好奇,不明不白來了個小生,去了清風苑,該不會是專程唱戲給熙貴妃一人聽吧。”
“他是來給我梳頭的。”沈熙話音未落,已然被莊妃打斷,莊妃輕搖螓首,麵色愈發無法信賴沈家。
“聽聞沈夫人跟熙貴妃一樣,母女都有愛美之心,這本不為過。可是沈夫人居然不顧宮規,將宮外的年輕男人帶入後宮之中,這原本就不對。”珍妃看得懂莊妃心中的不快,嗓音清淺,方才槿妃一席話,根本沒有任何人還對狡辯的沈熙抱有憐憫同情。“這宮中能夠服侍後宮妃嬪的,除了太醫,就隻剩下太監了。”
眾位後妃頻頻點頭,妃嬪雲集的後宮,鮮少有過男人進來,如今沈熙的醜事敗露,也隻能說她當年過早坐上貴妃位子,當真是有恃無恐。
“本宮看到如今,也大致有了明白,但本宮看沈夫人比在場後妃都年長,你也並非皇宮中人,本宮就不再追究你的罪錯。”莊妃的目光撇過正襟危坐的槿妃,眸光一沉,鄭重其事地說道。“沈夫人,你可以回去了。”
這一下子,沈熙跟沈夫人,心中隻有絕望,莊妃下了逐客令,如今是要關起門來清理門戶了。
沈夫人滿是懊悔,若她不是過分縱容女兒,無視皇宮規矩,如今也不會這麼難堪。她不敢怠慢,下跪連連請求:“各位娘娘,這個男人當真跟我女兒沒有任何瓜葛,他如何得來買下整個戲班的大筆銀兩也跟沈家無關,請娘娘們一定不能冤枉錯人啊。”
莊妃手掌一揚,她算是溫和的性情,也沒了耐性:“沈夫人,別再說了,送她走。”
“莊妃娘娘。”沈夫人知道若是女兒落在皇後的手中,她哪怕磕頭行禮,皇後也會將沈熙置之死地,所幸如今皇後生病,莊妃掌握權力,她希望向來和氣的莊妃能夠寬待對人。
莊妃麵色沉靜,感覺的到如今眾人都在等待她下一個決定,她如何當著眾目睽睽平息此事?“本宮被皇上授予掌管後宮的權力,是各位姐妹都相信本宮不會放過一個犯錯之人,更不會冤枉一個本性善良之人。本宮不願跟任何人為敵,但也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見沈夫人抬起頭來還想開口哀求,莊妃的嗓音都急轉直下,聽不出一分暖意:“本宮讓沈夫人你離開,便是對你網開一麵,你若不相信本宮可以明察是非,那本宮就請皇上來,看看皇上如何判決此事。”
各位嬪妃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並不因為沈熙跟沈夫人的一唱一和,死不承認,就毫無明辨是非的能力。沈夫人一聽,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對她的軟性威脅,一旦皇上來了,別說沈熙逃不掉,整個沈家都逃不掉。
“娘,你走。”沈熙揮揮手,避開沈夫人的視線,如今她已經收斂了眼底的淚水,沒有半分情緒,木然的仿佛今日的罪人不是她。她的眸光直對著莊妃,冷冷說道。“希望莊妃決不食言。”
“你若信本宮,本宮絕不難為沈夫人。”莊妃一語中的。
沈夫人麵色倉皇,被宮女帶了下去,一路上一直轉過頭來,望向安徵宮那扇木門,最終被緩緩合上,再也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沈熙,你該當何罪!”門一關上,莊妃便低喝一聲,重重一拍桌案。
沈熙從椅子上站起,無言地跪下來,這一跪,是因為她明白,這個劫難還是來了,她怎麼都避不掉。
金世道轉過臉來,望向跪在身邊的沈熙,已經半年沒有見過她了,她不比當盛之時的明豔,光彩奪目,卻也依舊是讓他動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