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寧早生華發(1 / 3)

崇寧早生華發

景福宮。

皇後坐在桌邊,麵前的菜肴雖然精致,但卻讓人索然無味。她的心一陣陣傳來莫名的寒意,她也是今日才得知消息。

一直與她作對恃寵而驕的沈熙死了。

如今已經是她被皇上禁足的第二月了。身邊可以使喚的人越來越少,景福宮之外到處都是皇上的耳目,哪怕是轟動一時的傳聞,她也並非能夠早些知曉。

而戳破天機的人,是穆槿寧。

如今皇上眼前的紅人。

她手中的銀箸,仿佛有千斤重,她夾了一口菜,翡翠色的新鮮蔬菜,落在碎玉圓桌上,皇後驀地麵色愈發難看。她放下手中的銀箸,沒有了任何胃口,以左手緊握右手,海嬤嬤站在一旁,不難看出皇後如今微微發顫的右手,卻也不曾點破。

皇後為了隱忍,為了在皇宮繼續存活,便一直都在裝病,但付出的代價,便是至今每日要喝三回藥湯,若她不喝,有的是皇上的人會稟明皇上,到時候她的謊言就不攻自破,身邊的宮女太監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個個不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都是她派人監視別人,而如今她自己卻淪為籠中鳥了。

哪怕是對身子沒有任何壞處的藥喝多了,對她的身子而言,也漸漸有了損耗。她垂下雙手,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淒楚。

沈熙死了,而她一國之母又落到被剝奪權力幽禁的下場,哪怕是對皇上而言,也是一個最沉重的打擊。

海嬤嬤彎下腰,親自為皇後舀了一碗熱湯,她看得到皇後被禁足的一個多月,瘦了許多,原本就清瘦的身影,更讓人看的觸目驚心。宮裝穿在皇後的身上,比以往更寬大了兩分。她神色一斂,淡淡說道。“前兩日上朝有人建議皇上應該再封一位貴妃,而不能讓後宮遲遲空著貴妃的位子。”

後宮無人,這也是眾人都知曉的事。莊妃珍妃溫柔有餘,手段不足,而宜妃卻太過魯莽,不得人心,而槿妃。冰雪聰明,綿裏藏針,但她入宮才短短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但凡能當貴妃者,必須在妃位上坐上數年時間,有了曆練才行,哪怕是沈熙,也是當了足足三年的妃子之後,才被奉為貴妃娘娘的。以曆朝曆代的慣例,要在四妃之中挑選出一位貴妃,並不是小事,不合意的人哪怕坐上了貴妃的位子,也是無力在後宮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

“誰說的?”皇後的細眉,一刻間就皺了起來,她的愁緒覆蓋了整張清瘦的麵孔,她冷冷詢問,並不友善。

“是夏侯大人。”海嬤嬤將青瓷湯碗端到了皇後的麵前,細心入微地將湯匙放入其中。

皇後微微怔了怔,聽到夏侯的名字,她的確有些錯愕意外,這王朝的夏侯大人,也隻有一個,便是太子妃的父親夏侯淵。他品性正直,並不趨炎附勢,是官場之中少見的收放自如的臣子。她眼眸一閃,冰冷的麵孔沒有任何軟化的表情:“他會這麼說,必定是有了人選。”

海嬤嬤湊近皇後的身邊,在她耳畔低語一句:“夏侯大人推崇的人是槿妃。”

皇後愈發吃驚,麵色大變,她沒料到一切,都轉變的這麼快。“何時槿妃的人脈,都牽住了夏侯家了?”

“想來是因為太子妃的病,槿妃常常去探望的關係,夏侯大人才會為槿妃說話。”

海嬤嬤徑自揣測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皇後下顎緊繃,脖頸上的細紋愈發明顯,她如今當真是孑然一身了。

如今不隻是太子跟她沒有往日那麼親近,就算是夏侯家,也已經被槿妃迷惑住了,到底這個偌大的皇宮,還有誰是當真一如既往站在她這邊的?

穆槿寧這麼快就除掉了沈熙,或許是有她的理由,沈熙跟她的情人一前一後都去了黃泉,如今穆槿寧還未除掉的人,就隻有皇後了。

皇後清楚穆槿寧無心戀戰,她隻想早日取代皇後的位子,皇後如今毫無動作,並非渾然不知,也不過是在等待穆槿寧先出手。

“她以為,這世上所有人的把柄,都握在她的手裏。”皇後冷著臉,緩緩拾起銀亮色湯匙,細細品味著鮮美的肉湯,她漠然地卷起唇邊的一道笑容,幽幽說道。“殊不知,本宮哪怕一敗塗地,也一定要拉上她的。”

她突然有了胃口,她絕不會孤軍奮戰,哪怕無法保住自己的位子,也決不能在有生之年眼睜睜看著穆槿寧坐上鳳位。

她記得沈熙是一個嬌氣傲然的女人,對榮華地位格外看重,依她對沈熙的了解,篤定沈熙哪怕被關在冷宮,也會撐著一口氣活下去。就像是當初哪怕沈熙在青宮被皇上冷落了半年,她不照樣活得好好的,不照樣等著東山再起?這回,皇上沒想過要沈熙的命,畢竟沈熙是後宮之中唯一一個頗得聖心專寵多年的美人,但沈熙卻還是自行了斷,皇後的心中有些疑惑不解,不知為何沈熙要如此跟自己過不去。

人人都說沈熙是為了那個叫做金世道的年輕小生而尋思,仿佛是被拆散之後,不忍陰陽相隔的痛苦而殉情,皇後卻隻覺得這個說法,實在可笑,一點也不像是沈熙,她或許比很多人,還要了解昔日的敵人。

可這一次,沈熙不但沒有苟活於世的念頭,她放棄自己性命的時候,便也放棄了追逐一輩子的欲望和權力。她終究敗在了穆槿寧的手下,先行退出了皇宮這一場勾心鬥角的戰役。

站在穆槿寧麵前的人,隻剩下德莊皇後一個了,原來,穆槿寧跟沈熙聯手交好的,不過是迷惑她的假象而已,穆槿寧進宮的原因,隻是因為要除掉皇後。如果不出意外,穆槿寧這回誓不罷休,她步步緊逼,回回反攻,已然讓皇後獨自站在了高大懸崖之上。即便如此,她都不曾停下腳步,窮追不舍,穆槿寧的手腕是柔中帶剛,耐性也是無人可比。

皇後的心中滿是尖利的冷笑,她閉上眼,仿佛都能察覺的到自己腳下的石塊,有了碎裂的痕跡。

她依舊維持著微微揚起下顎的高傲姿勢,眉眼之上看不到一分苦痛惆悵,不冷不熱地問道。“皇上這個月都去哪兒過夜?”

“大多的時候是去淑寧宮的,也有幾天是到了珍妃那兒。”

海嬤嬤的回應,正如皇後所想。如今皇上對穆槿寧越來越放心,他這二十年最寵愛的女人已然讓他死心痛恨,他急不可耐要在別的新歡上尋求安慰。情勢,越來越對穆槿寧有利。

“這一回沈熙的事,雖然是莊妃珍妃處理,卻反而讓眾人見到了槿妃的才能和手腕。莊妃那個好老人,興許已經在皇上的麵前誇過槿妃了,若我們還不出手,別說槿妃變成貴妃的那一天指日可待,就是她要搶奪本宮的位子,說不住後宮也有人拍手稱快。”皇後說的成竹在胸,眾人以為她如今隻是一個病怏怏的無用之人,但她從不懈怠,費勁了心思去派人到塞外找出了可以扼殺穆槿寧前途的法子。

如果最終注定沒有人可以走到最後,她寧願接受兩敗俱傷的結果,也不能讓穆槿寧飛上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