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會彌補你(1 / 3)

朕會彌補你

“這麼好的血燕,一日日燉好了,再一日日端出來,真是可惜啊……”一名宮女微微蹙眉,她是被指派到禦膳房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活計,足足有七八天了,將精心燉好的血燕粥送到偏殿,卻又無功而返,她如何能不歎息?那位巫女實在不近人情,明明是皇上的恩賜,她卻毫不領情。

身邊的另一名宮女則端著的是新鮮的糕點,她正從禦膳房過來,如今正是冬日,還有一個多月就到年關,她隻能走的很快,才能不讓糕點變冷,隻是這些殷勤,卻依舊無法觸動住在偏殿的巫女,見過來的宮女微微止步,她不禁壓低聲音說著,不讓對麵過來的宮女繼續抱怨。“皇上是一根筋,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篤定了她一定會收,我們多走幾趟也是值得的。”

眾所周知,這位巫女過的是極其清淨平淡的生活,身上看不到半分奢華的影子,她們相識的宮女紫鵑正服侍巫女,人人都以為巫女苛刻挑剔,難以伺候,紫鵑卻總是笑著搖頭,說巫女並不難以討好。

可是……這一回回送去又被退回來的美食珍饈,難道還不說明巫女極難取悅?

兩位宮女相視一笑,心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擦肩而過。看這個陣仗,若是哪一日巫女成為皇上麵前最大的紅人,她們也絕不會驚訝。

雲歌依舊在等待,隻是自從她請求秦昊堯為她找尋在宮外的張少錦之後,連著五六日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她對張少錦,原本就是極其信任依賴的,從未過問過他如今在何處營生,他們之間的感情讓她從不懷疑他,很多話不必說也心知肚明。但如今……她不禁開始懼怕,連大聖王朝的君王也無法找尋到他的蹤跡,他常年在外奔波,走過許多地方,不知何時去,也不知何時來。

每一日,她都在等待從宮外傳來的消息,隻要張少錦出現了,就能打消秦昊堯的所有迷思,雲歌總是如此期盼。

隻是不知為何,她今日沒有任何理由,如今卻站在宮廷馬廄前。

那一匹白色駿馬在最中央的位置,她匆匆掃過一眼,一下就找到了它。

她捉了一把幹淨的幹草,遞到駿馬的麵前,唯獨在無人的時候,她才可以不在任何人看她的目光,無論是懼怕的,是冰冷的,還是熾燃的。

挽唇一笑,她的神色自如,眉眼之間的沉重愁緒褪去七八分,輕聲呼喚:“雪白,你當真認得我嗎?”

駿馬仿佛聽得懂人話,鼻尖哼出白色熱氣,它睜大著清澈的棕色眼瞳,打量著眼前的女子,輕輕嘶鳴一聲,隨即低下頭去咬住雲歌手中的幹草,大力咀嚼吞咽。

“可是在這兒待得越久,我幾乎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雲歌垂眸一笑,滿心自嘲,輕柔拍了拍雙手的草屑,她朝前走近幾步,太多不同的話充斥在她的耳畔,她越是堅持己見,就越是受傷。

一閉上眼,似乎就能聽到那一夜,他強勢霸道卻又熱烈深沉的吻,還有他說過的話,從那一日開始,她就不再是巫女了。

再度伸出素白柔荑,她安靜地張開手心,任由駿馬繼續吞吃她手心的幹草,她幾乎無人可以訴說,隻能對著它,倒出心中的苦水。

“好癢……”她不禁輕笑出聲,酒窩畢現,笑的很甜,似乎還嫌吃的太少不夠,白馬舔舐著她的溫熱手心,惹得她無法繼續再想不快的記憶,笑聲越傳越遠,幾乎飄到了空中。

白馬突地停下來,再度哼出白色氤氳,抖抖雙腿,似乎早已做了萬全準備。將水汪汪的眼對著她,雲歌臉上的笑容不曾徹底消失,卻又一刻間迷失在駿馬眼底的人影之中,她無法看清自己的麵容。

她手腕一轉,自如解開了係著白馬的繩索,白馬隨著她而一步步走出馬廄,侍從正從另一方趕來,一看是巫女,急忙退到一側,也不再多言。

皇上的命令,無人敢違抗。

她在前麵走,白馬在身後跟,她青絲飛揚,它白鬃搖曳,明明該是多麼突兀的景象,一路上也有不少宮女太監看到,滿目驚詫訝然,卻又無人敢指指點點。

她的手裏沒有任何的繩索,更沒有馬鞭,就像是具有無法看到的可怕力量,足以操控指揮這一匹馬。

無論她走向何方,這一頭白色駿馬都不緊不慢地跟著,她不顧眾人目光,白馬也像極了她的性子高昂著頭,不卑不亢,邊走邊噴出白色熱氣,步步穩健。

她坐上馬背,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走向前方,任何人都不敢朝她看,她毫不在意,正如任何人都無法改變她。

既然他一定要給她萬丈榮光,萬千寵愛,那她就全部接納,她何必躲避世人目光?他們的評頭論足,她無論何時都逃不掉,與其躲躲閃閃,不如讓他們看個清楚,也免得他們在暗中談論。

騎馬繞著皇宮圍牆走了一大圈,最終又經過了那個宮殿,她如今坐在馬背上,趁著陽光足以將宮殿的名字看的及清楚,碧軒宮……聽來似乎是個清冷幽靜的宮殿,唯獨朱紅色圍牆太過高大,前頭又種著滿滿當當的百餘棵木槿,她實在無法窺探一分宮中風景。

這些日子,她並非對貞婉皇後一無所知,卻也並不願意知曉過多,但這個宮殿成為禁地的理由,木槿的來由,一切都是為了祭奠貞婉皇後。穆瑾寧。

白馬繼續朝前走去,冬日午後暖陽照在她一身,不再讓她覺得寒意入侵,不遠處的光影驀地閃過她的眼底,眼神轉沉,她低喝一聲,白馬緩緩停下腳步來。

這座宮殿……如今隻剩下一半支架,被煙火熏得灰白,另一半宛若殘垣,透露出莫名的頹敗和可怖……這麼大的一場火,或許當年也死了不少人。她想到此處,不禁肩膀發酸,喉嚨幹澀緊縮,背脊宛若毒蛇緩緩爬上,一陣陣蝕骨般的可怕感覺,宛若千百根樹藤有力地蔓延其上,將她從頭到腳捆綁起來。

她雖然依舊正坐在馬背上,卻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動也不能動,說也不能說。

但在這個地方,並沒有要興建宮殿的意思,就讓它如此殘敗,如此頹廢,如此……楚楚可憐地向人展示著自己的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