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早春時節,卻不是三月陽春,濕冷還宣告著對這一地區的主權,天地陰鬱,一場倒春寒讓人誤以為剛結束的寒假實際上並未到來。

複讀班在教學樓第六層,李山澤在這兒待了四年,今天還是她的十九歲生日,大家分完生日蛋糕,有人在教室門口喊她,原來是趕在放學前送最後一份禮物。

她回來時手上拿著一個白色小方盒,紮著藍色緞帶。應該是等到了想等的人或者想要的東西,表情看上去比之前得到其他禮物都要開心。下晚自習後回到在校外租住的公寓,走廊靜悄悄,沒有開溫控燈,寫著“安全出口”的指示燈局部照亮黑暗。

開門,開燈,房間角落堆滿公仔,作為禮物新來的帕丁頓熊緊挨老住戶泰迪熊。她打開白色方盒,海綿托著一枚戒指,蛇形花紋纏繞戒身。戒環內麵鑲嵌了一顆黑鑽,鑽石對應的內麵刻著一個單詞。

不需看清藝術體的每一個字母,就像一個人可能沒辦法詳細描述記憶裏某件東西的樣子,但它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就豁然開朗了。

“Snedeker”(斯尼德克爾)

年輕的職業驅魔術士拿出手機發送短信:“今晚處決喬犀。”在等待回複的時間裏,她換了一條側邊有金屬搭扣的黑色寬鬆牛仔褲,穿上背後有對稱花邊和展翅飛鳥的刺繡外套,打開衣櫃翻出一隻深藍色書包,拿出裏麵的黑色彎簷棒球帽戴上。

十一點五十分,她背上書包出門,依然在黑暗中離開,出租車停在樓下,不用報地址,司機知道她要去哪裏。

十二點二十七分,喬犀把一顆糖丟進可樂,關上冰箱回到客廳。

喬犀是個T台模特,四個月後滿十九歲,去年出道,是個勢如破竹的新人,廣告代言來得比粉絲還快,短時間內會走上國際T台。

她的性格坦誠直率,總能製造歡笑,在模特群體中有個性而不出格,專業信用度更是同齡人中難得的高度,編輯文案都寫:“仿佛受命運眷顧,隨便就能做到很好,用心更是完美,大好年華,前程似錦。”更為人所喜歡的是,在她接下第一個廣告代言後,捐出了一半的酬勞給孤兒院的孩子買營養品。

喬犀拿著一塊披薩坐在沙發上,茶幾上還有成堆的雞骨頭和高熱量零食,鎂光燈和公眾視線之外的喬犀是屬饕餮的,很多人對模特有著靠天生身高臉蛋優勢以及會挨餓就能賺錢的誤解,看不到光鮮亮麗背後的辛酸,對喬犀來說,維持外形還真沒什麼辛酸,隻是有點可怕。

手機提示音響起,有短信到達,“麻豆大人,在做什麼呢?”

不看備注也知道是肖鱸,稱喬犀為“麻豆大人”的隻有一個最近因工作認識的女孩,是製片人,喬犀戲稱她為“小紙片”。肖鱸解釋:“爸爸覺得孔子給孩子起名為孔鯉很有sense,就給我起了一個鱸字,無奈。”

回複短信:“在看電影,一部有關殺手的文藝片。”

小紙片:“電影啊,我推薦《死神來了》。”

這推薦真是突如其來,喬犀堅持聊下去,準備問“有五部,你推薦哪一部?”之類的問題,提示音又響了,小紙片預見似的說:“哪一部都行,都適合你”

喬犀看了一眼備注,眼角抽了一下,哪裏還是“肖鱸”,換成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前幾天一名大三女生清晨開車回學校,大雨天路滑,視線不清,大橋上發生意外撞出護欄最後隻找到了車,人從此失蹤。上了新聞名字自然也為人所知,而喬犀更為明白的是,找不到那個女大學生,不是因為屍體被水流帶走。

是喬犀吃了她。

再一看,名字還是“肖鱸”。喬犀就當是一個恍惚,心驚肉跳的感覺還沒有緩解,她湧起惡寒,像有什麼東西正沿著骨頭緩緩上升,背脊發麻。喬犀看向門口,她的聽力絕佳,平時隻要想聽,近到鄰居廚房炒菜聲,遠到一樓電梯開門聲,偷聽他人電話聊天更是不在話下。就在剛才精神緊繃的情況下,她聽到了由遠及近的歌聲。

公寓樓有二十層,李山澤用門卡開門,熟悉的就像是這幢樓的住戶,她沒有搭乘電梯,走樓梯成了熱身運動,她拉下手腕上的橡皮筋把長發紮起,指尖在樓梯扶手上跳躍如踏著舞步,手機在途中播到下一首歌,她跟著哼唱。

“Are you,are you,

iree,

strung up a man they say murdered three,

strahings did happeranger would it be,

& up at midnight in the hanging tree.

Are you,are you,

iree,

the dead ma for his love to flee—”

(你是否會來到這棵樹下?他們在此吊死了一名男子,說是因為他殺死了三個人,這裏發生了奇怪的事,世上無再比它更奇怪的事,半夜時分,讓我們在這棵吊人樹下相見。你是否會來到這棵樹下?死者的靈魂呼喚著他的愛人一起逃走——)

走到七樓,進入走廊繼續唱《The Hanging Tree》,她的聲音很小,若走廊上有人,那也得靠近了才能聽見,她走到0704號的門口按密碼。

密碼錯誤,嗯,意料之中,本來就是胡亂輸入。她歪頭,耐心等著,屋主人大概是做了一會兒準備或思想鬥爭,終於開了門。

踏過門框的那一刻,李山澤的視野變暗,身後走廊的白色燈光隔絕在外,如同絲縷的灰色物質在緩慢遊動,無聲無息也沒有味道。喬犀引導她穿過室內走廊,走到客廳,示意她在沙發入座。

客廳和廚房用吧台隔開,客廳是下沉式,皮沙發上隨意的鋪了幾條羊絨毯,女生沒有坐下,站在最上一級台階的邊緣,摘了帽子丟到沙房上。客廳窗簾沒有拉上,雨點打在玻璃卻沒有雨聲,也絲毫聽不到樓下繁華街道該有的聲響,好像與世隔絕,隻有路燈的光照上來,卻也被灰色物質強勢的削弱光彩。這種灰色就像老舊的黑白電影,帶著雪花,還有幹燥劑的質感。

訪客是一副尋常打扮,穿著越平常,越不對勁,喬犀能理解天道輪回,也能理解,若有人為了證明這個道理來找她,可不會以陰陽無常的誇張麵貌出現,如果一身黑甚至配墨鏡長風衣,那一看也知道是來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