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院觀察了四十八個小時之後,一輛警車將餘火送回了家。在出院之前,那一男一女兩名警察又和餘火聊了一次,還帶來了一名專攻青少年問題的心理疏導師。雖然兩名警察並沒有將情緒掛在臉上,但餘火能感覺得出,這次談話的結果,依然讓他們失望。
餘火並非不想配合,恰恰相反,他是多麼想提供更多的線索,好早日找到殺害母親的凶手。但他的確是無能為力,對於母親的仇人和父親的來曆,他知道的僅僅隻有這麼多。他猶豫著要不要將公交車上發生的怪事,和昨夜那個奇怪的夢境告訴他們,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這不能怪他,這些離奇的經曆和夢境太過晦澀,晦澀到無法清晰地去表達。
在餘火的心頭,除了對母親遇害的傷感之外,又多出了一個玄之又玄的疑問:父親究竟是誰?他到底去了哪兒?
兩名警察將餘火送入自家樓道的電梯後,就告辭了。他們再三告訴餘火,不管出現了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在第一時間聯係他們,同時做好自我保護。除此之外,在他家周圍,警方已經部署了一定數量的便衣警察,不能排除殺人凶手再次入室行凶的可能性。在學校方麵,警方也已經幫他請好了長假。對於一個才剛剛滿十六歲,又遭遇這種塌天大禍的孩子來說,不管是從身體,還是心理上,他都應該好好地休息和恢複。
推開家門,餘火的眼淚又翻騰起來。家裏很安靜,廚房已經被打掃幹淨,潔白的瓷磚看上去光彩奪目,很難想象就在不久之前,它們還浸染在一片血泊之中。空氣中充滿了清新劑的味道,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端正地擺在茶幾上,照片中,他和母親在微笑,而父親則是一臉的嚴肅。這個曾經溫馨、和諧、歡樂的三口之家,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門口的鞋架,牆壁上的掛鍾,在屋角靠牆放置的拖把和餐桌上的果盤,無一不保留著母親的氣息和家庭的溫暖,而現在,這一切都消失了。餘火坐在沙發上發呆,陽光正好,透過窗戶的縫隙,街上那些紛紛擾擾、車水馬龍的聲音就飄了進來,響在耳畔,卻猶如隔世。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餘火喃喃自語,就像一頭受傷的幼獸。母親向來溫柔,究竟是誰,會對她下如此毒手?絕對不可原諒!不可原諒!!不可原諒!!!餘火緊咬著嘴唇,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中,嘴中也很快嚐到了一絲腥甜。手掌的疼痛讓他顫抖,這腥甜的味道讓他作嘔,全身的血液也開始直衝頭頂,訇然作響。
生平第一次,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心中,動了殺機。
他可以受人欺淩而不反抗,但對殺害母親的凶手卻決不能放過!如果能找出凶手,他不會有任何猶豫,即便是拚上性命,也要手刃仇人。如果他能擁有電影中的種種超能力,哪怕是像漫畫裏一樣,受到了什麼核輻射,隻剩下短短幾個月的壽命,隻要能讓他複仇也在所不惜。而此時的父親又在哪兒?在他無依無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父親到底在哪裏?!
這悲壯的情緒壓得餘火幾近崩潰,他狠狠地用手揪著自己的頭發,暗自發誓,不管花去多長時間,哪怕是一輩子,也一定要將這一切搞個水落石出。
陣陣清脆的門鈴聲忽然響起,將餘火從痛苦中喚醒。他淚眼朦朧地看著掛鍾:下午五點三十分。會是誰呢?他心中不由警覺。
餘火輕輕移動著腳步,將眼睛湊到貓眼上,心一下子就被放了回去。門口站著的人,讓他有些意外,又有些矛盾。這人曾讓他多麼神往,而此刻卻最不想麵對。
“餘火同學,你在家嗎?”來人在門外禮貌地詢問著,聲音悅耳動聽。
餘火擦幹了眼淚,猶豫再三,還是拉開了房門,並用力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門口處,班花朱敏正身穿著八中的校服,手中提著一隻塞滿水果的塑料袋,滿眼關切地望著他。
坐在沙發上,麵對朱敏的餘火有些羞澀。這是第一次,兩個人麵對麵坐著,也是第一次,兩人單獨相處。雖然現在的情形貌似有些淒涼。
餘火低著頭,有些手足無措,“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家的地址?”
朱敏的聲音很輕,帶著濃濃的同情意味,“是班主任告訴我的,你的臉色很不好,吃飯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