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3 / 3)

小狐狸點著頭說:“好呀。”

第二日是個晴天,

夜雪霽停,外頭難得的出了太陽,山洞外蒼茫的雪野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瓊枝碎玉,目及之處皆是天地同色的一片雪白。

小狐狸愛極了這樣晴朗天,一出洞穴便歡快地躍跳著,跑到一處冰雪融成的積水時才停下,對著水麵欣賞自己的模樣,不過他生得雪白,周圍也是素淡的一片白,所以他在水麵上隻看到了自己一對黑漉漉的眼眸。

他有些氣鼓鼓的,而宇文猛卻在這時走到了他身後,將他從地上抱起,於是小狐狸又笑了起來,指著水麵說:“這水隻能映出你。”

“嗯,是嗎?”男人笑了笑,將小狐狸舉高到自己麵前,用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小狐狸,然後望著他說,“我的眼睛也隻能映出你。”

哇,這話可真好聽!

小狐狸眸光亮亮的,覺著自己現在就像吃到了熟透的胡頹子果一樣甜,他忍不住咧了咧嘴,正想說話卻感覺原本晴朗明亮的天空驟然暗了下來,仰頭一看,才發現他們頭頂不知何時聚起了一團黑雲,裏頭不時躥過幾條雷蛇,閃動間炸響震耳的悶雷。

兩人都愣愣地望著雷雲,最後還是小狐狸最先反應過來,從宇文猛懷裏跳下,跑到一旁的小山坡上大聲道:“你快跑,這是我的雷劫!”

小狐狸不是第一次渡劫了,每隻妖在渡劫時都會經曆一次小小的雷劫,陣勢不大,隻是為了讓他們鍛體化形,所以小狐狸以為這一次的雷劫也是衝他來的。但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雷劫看上去如此震撼,帶著勢要將他挫骨揚灰的氣勢,他有種預感,那雷劫降下的時候他一定會死。

可是為什麼呢?

他才剛剛碰到了喜歡的人,那個人說要給他蓋漂亮的竹屋,還為他種一顆胡頹子樹,他們還約著要去溫暖的地方住……

在這一刻,小狐狸忽然覺得無比的冷,寒風刺入他的骨頭將他整個身體都凍僵了,他在長雪洲過了那麼多個隆冬,卻沒有一次比今日還要冷。

“你快跑吧……我、我會回來找你的。”小狐狸戀戀不舍地望著男人,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想要跑遠些,不想讓自己的雷劫波及到男人。

小狐狸此時完全沒有想著自己能不能熬過雷劫,他隻知道,男人是個凡人,是會死的。

而宇文猛張口剛想要喊住他,卻發現自己連小狐狸的名字都叫不出,畢竟他們約好了今晚才起名字,他隻能大聲喊道:“我可以陪你的!”

小狐狸聽見他的話咬咬牙,卻也沒停下腳步,當他跑出去了一段距離回頭看男人有沒有追上來時卻陡然睜大了眼睛,因為他發現那團雷雲沒有追著他過來——那不是他的雷劫。

小狐狸呆了半晌,雖然不明白這是為何,卻馬上提足了氣邁腿飛快地朝男人的方向跑去。

快點……

再快一些……

不然他會死的……

宇文猛跑得沒有靈氣的小狐狸快,他不是瞎子,同樣也能看到雷劫猛烈,但是他還是固執地追著小狐狸的腳步而去——他是人,遲早也是要死的,可是小狐狸不一樣,他是妖,能活很久。

所以當小狐狸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在他眼前時,宇文猛不由緩緩露出笑容,他伸開雙手,想要抱住朝自己飛撲過來小狐狸,可是小狐狸卻於半空中忽地變回人形。

宇文猛微微瞠目,卻被小狐狸身上雪色的衣衫遮住了眼睛,那片茫茫的白是他唯一能看到的東西。

在那幾乎可撕裂天地的雷劫降下的刹那,他隻聽見了小狐狸最後一次對他說是,聲音輕軟,如同他每一次說話那樣:“不要怕,我會救你的。”

雷雲消散後,長雪洲又下了一場雪。

寒刺入骨,遍地銀霜,簌簌地落滿宇文猛肩頭,恰如他被背叛的親信逼至這絕境之地的那一夜。

他抱著小狐狸的屍體在雪地裏坐了許久,他仔細護著懷裏一團雪白,不讓其沾到一片雪花,直到風雪漸止,他才站起身來,一步步朝著離長雪洲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小狐狸熟悉的那道疤,他也想起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他是來渡劫的。天道為公,他未曆劫便做了數萬年的仙,等到天界一切穩定他,他自然是要將這劫難補上的。

但是卻有人替他承了劫。

宇文猛沒有立刻為小狐狸下葬,他一直將小狐狸摟在懷中,不讓小狐的身體冷卻,尋了一塊四季如春的山頭設下禁製,為其取名為半春山。

他在那裏蓋了曾經許諾給小狐的一棟竹屋,隻剩下胡頹子樹還未種下。

期間宇文猛去地府尋了冥王秦鶴,想問問小狐狸的轉世降生在哪裏,可惜彼時秦鶴並不在,隻有一名陰差代管著地府。他去了無數次,那陰差每每都隻告訴他:不知。

陰差說:“小狐死於天劫,他的死生轉世便不會再出現在生死簿上,您就算是問冥王大人,他也不知道啊。”

是了,天道不僅不會讓秦鶴知道,也不會讓他知道。

後來秦鶴回來了,宇文猛也不再去地府了,他回到半春山給小狐挖了墓地,在小狐身側放下一顆胡頹子果,離開了他的懷抱,小狐狸的身體漸漸變冷。

“我們不會分開的。”

他伸手輕輕撫著小狐狸的脊背,一根紅線係在他的小拇指上,將小狐狸和他緊緊相連——這是生生世世既定的姻緣線,隻要係上,小狐終有一日會重回他的身側。

夢裏的最後,宇文猛看到那個臉上有著一條傷痕的他,俯身輕輕碰了下小狐狸的額頭,輕聲道:

“今生你救我一次,但願來生我能救你,生生世世護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