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沒有人接過白梓岑的紙袋。

白梓岑下意識地仰起頭瞥了一眼,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牛皮紙袋的繩線上已經浸滿了猩紅的血液,還在往底下淌。尚未幹涸的血漬一並滴到了深黑色的西裝上,暗濕地找不到痕跡。留了這麼多血,白梓岑應該覺得疼的,隻是痛覺依舊麻木。

趙經理倒是比她先反應過來,火急火燎地走出收銀台:“先生不好意思,我們員工受了點小傷,把這衣服弄得不好看了。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話,您看,我立刻給您換一件行嗎?”趙經理怕白梓岑再次出了事端,隻好親自上陣。

“可以。”

低啞平淡的嗓音,帶著白梓岑一如既往的熟悉,如同潮湧似的記憶,一同蜂擁而來。

——我叫延川,綿延的延,山川的川。

彼時,白梓岑從沒想過。這兩個字,就真的一直綿延在她的心上,成了她一生的山川。至於後來的鮮血淋漓,白梓岑一直在選擇性的遺忘。

“先生,不好意思。您要的這件衣服,L號已經售空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現在當場給您退款好嗎?”趙經理畢恭畢敬。

趙經理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他順手接起。

周一的店裏本就空曠,加之白梓岑離得近,幾乎能不疏不落地聽見他所有的對話內容。

女聲恭謹萬分:“梁檢,成峰建設舊工廠的汙染排放問題已經有些眉目了。有關提請訴訟的事,需要立刻上報嗎?”

他眉頭淺皺:“之前蹲守了那麼久都一無所獲,現在的線索來得太過蹊蹺,等我回來再說。”

“知道了。”

掛掉電話後,他二話不說直接取過白梓岑手裏的牛皮紙袋。繩線連著白梓岑的手掌心,被他扯過去的時候,帶動了白梓岑掌心的傷口,疼得她呲牙咧嘴。

梁延川似乎也有所察覺,竟不由自主地將紙袋往回收了收,等她脫手後才接了過去。

“不用了,就這件吧。”

他嫌惡地挪開了沾有白梓岑血跡的繩線,單手握住牛皮紙袋,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白梓岑眼底有些水光,也不知道是因為手上的傷疼出來的,還是因為故人重逢的感歎。他背影耿直,如同他的職業一般響亮。

檢察官。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梁延川始終在不斷前行。在他父親的基礎上,活得光鮮亮麗。唯一不同的,是她白梓岑。她一直在倒退,以前她是灰燼裏的渣滓,現在她是腐肉裏的蛆蟲。不變的墮落,不變的不堪。

趙經理見白梓岑在發呆,毫不猶豫地打斷她:“白梓岑,趕緊把你的手處理一下,血淋淋得怪嚇人的。處理好之後出來一下,在剛剛那個先生的單子上填好工號。我看你是被剛才那人的長相鬼迷了心竅,連客人埋單完要在標簽上簽工號都忘了。我勸你還是少做做白日夢,做我們這種底層行業的,找個一般老實人嫁了就得了,別想著攀高枝。”

白梓岑低頭,是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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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洗手間轉角俯瞰而下,在適當的角度下,能夠洞悉店門口的一切。

她原本隻是想目送他離開的,隻是轉身之後,她卻看見他毫不留情地把衣服扔進了垃圾桶裏。

可回收與不可回收之間,僅有一板之隔。

他扔進了不可回收的那一側。

曾經二字最是玩味,隻是白梓岑卻清楚明白地知道,她和梁延川的過去——再也回收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