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陰霾無比的男人身上。她感覺到了他的那份嗜血,鼓舞著自己不能如此退卻。她是雲惜,她是父皇的女兒!
即便是南烷已滅,她仍舊是一國的公主!
前朝太醫們瞧見了她,想到了國以被滅,情不自禁掉下淚來。縱然是年過半百之人,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緩緩掉下淚來。
“公主殿下——”眾人呢喃地喊道,氣氛一下子從生死悠關轉變為惆悵無奈。
曲陰陽望著她,心裏麵卻更加得狐疑。他想著此女是否與那銀發女子有什麼關係!難道是餘黨的奸細?或者有什麼來頭?
“等什麼?全部都給我拖出去砍了!”
冷凝的男聲打破了這份短暫得惆悵,顯得更加懾人。
皇甫禦人並沒有因為她的到來而有任何改變,他的目光甚至都沒有朝她望半分。隻是轉過身去,對著士兵們下達命令。
“是!王!”士兵們聽到了這聲吃喝,急忙回過神,又繼續之前的動作。
雲惜朝前邁了幾個大步,抵擋在那些士兵身前。她雙手一伸,將去路攔截,望著那挺拔的背影,沉聲說道,“不用砍了他們!”
“我以性命作為擔保,裏麵的女子平安無事!”她肯定奪定地說道。
曲陰陽一驚,握著鐵扇的手忽然用力。
一直背對著她的皇甫禦人聽到了這番話,果然轉過身來,他的目光深沉,那雙綠眸更是閃爍著妖魅的光芒,瞬間迸發出炙熱的光芒。
他死死地盯著她,卻隻吐出了一個字,“說!”
雲惜被他的目光惹得渾身顫栗,卻又被他那一個“說”字驚回了神。她咬了咬唇,輕聲說道,“九國大陸,惟有歆月國的皓月公主擁有一頭銀發!”
“歆月國?”
曲陰陽輕呼出聲,腦子裏迅速回想,卻想不起有這個人存在。左手執著鐵扇,敲向了自己的右手,他沉聲問道,“不曾聽聞歆月國有這樣一位公主!”
“那是自然!我之所以會知曉,那是因為十年前同父皇出使歆月國,曾經誤闖了歆月國的宮殿,瞧見了昏睡的皓月公主!”
“據我打探所知,這皓月公主當年十歲。現在算來,也有二十歲了!”
“普天之下,惟有歆月國的皓月,才會有這三千銀發!”
雲惜沉聲說完,一雙美眸瞥向了內殿。珠簾微微晃動,輕紗幔幔,讓人無法瞧清床塌上躺著的人兒。隻是隱約可見那一頭銀發,閃耀著光芒。
當年她曾經立過誓言,不對外訴說此事!可是今日,為了保全汝等性命,將此事統統告知。轉念一想,之前立過的誓言,冥冥之中早已兌現!
“我,雲惜,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一個人今天的事情!如若違背,國破家亡!”
有些稚嫩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她突然一陣霧氣迷朦。
“沉睡?”曲陰陽聽到了她的這番話,隻是感覺太過奇異了。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人沉睡了那麼久?而且還沒有死去?
“是!沉睡!恐怕世間也隻有她一人可以不呼吸,也能夠活著!她就是皓月!所以,她並沒有死!而隻是沉睡罷了!”
雲惜娓娓道來,將自己所想的猜測說了出來。
在場所有的人聽到這番話,都是驚奇不已。世間果真有如此詭異的事情?人不用呼吸,心髒卻還在跳動,而她不過是在沉睡?
一直沉默不語的皇甫禦人望著眼前的人,久久沒有說話。
忽然,他轉身朝著殿內走去。珠簾發出簌簌的聲響,他深沉的男聲,幽幽響起,“將人打入天牢!其餘的人全部都給本王下去!”
“是!王!”士兵們齊齊允道,將太醫們架出了寢宮。
雲惜望著他的身影,她低下頭,終於鬆了口氣。
忽然,身前一抹黑影。
她慌張地朝後退了一個大步,抬起頭,瞧見了一張溫和俊美的男性臉孔。她知道他是誰,暴君的護國軍師,協助暴君將她的國家顛覆的狗腿之人!
曲陰陽望著她,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雲惜公主!時候不早了,回宮吧!”
“陰陽怪器!”雲惜吐出這四個字,又是覺得難以泄憤,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邁開腳步,轉身匆忙離去。
曲陰陽瞧見她對自己猶如躲避蛇蠍,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古招歡曾經當麵指責他不男不女,難道他長得真得這麼挫敗嗎?
他搖了搖頭,邁開腳步,走出殿去。轉身,伸手握住了門的銅扣,望向內殿,深深地注目。這才慢慢地將大門合上了,卻是一陣歎息。
不知道這皓月公主到底沉睡了幾年,但是顯然不會少於十年……
又是一個十年……
難道這是劫數嗎……
夜空裏,那輪明月依舊清澈皎潔。月光幽幽地照入殿內,落下斑駁的光點。初冬季節,明月都有些寒蟬。
寢宮的殿內,一抹頎長的身影佇立於床沿。
蒼翠的瞳眸,死死地盯著床塌上陷入沉睡中的女子。她反身趴覆在床塌上,背上纏繞了一圈紗布。可是那猩紅的血,還是從紗布裏透出點點。
銀發被撩撥到了一旁,垂蕩在床沿。
她的肌膚,透明到沒有血色,讓人觸目。她的唇,微微張合著一彎弧度,卻是蒼白。眼瞼緊閉,隻是睫毛卷曲而上翹,密密麻麻地覆蓋著那雙瞳眸。
皇甫禦人沉靜地望著她,忽然閉上了眼睛。
而他的眼前,赫然閃現那雙惆悵無奈卻又悸動不已的清澈雙眸。在她昏迷閉上眼的刹那,似乎是醞釀著什麼話,未曾說出口。
他卻像瘋了一般,將她劫進了宮裏。
到底為了些什麼呢?十年來,他不曾這樣衝動過,這一次,為了什麼呢?
也許他隻是為了知道,她最後未曾說出口的話究竟是什麼!
皇甫禦人微微彎下了身,低頭俯視她的側臉。那幾分神似在她沉睡的臉龐上瞧不見半分,隻有當她睜開眼的時候,才會有所感覺。
一刹那,像極了她……
他突然慢慢地坐倒在地上,感受到了寒冬的涼意。靠著床沿,抬起頭,卻揚起一抹惆悵無比的笑容。他感歎不已的是,自己如此無用嗬!
終究是逃不過想念……終究是逃不過這相思噬骨的痛……
突然,胸口心頭一陣劇烈疼痛。
而他的眼底也在這個時候閃爍過一絲綠光,他痛苦地閉上了眼,更是顫抖著站起身來,想要離開這裏。恐怕再呆下去,他會難忍到將她的血喝盡。
背後的烙印似火焚燒一般,它正渴望著血液……
半敞的窗台前,小青蛇突然飛躥了進來。它那雙黑漆的眼珠閃爍著幾分幽綠,利牙也曝露在外,卻流淌著一絲血跡,有些猙獰。
皇甫禦人瞧見了小青蛇,登時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不禁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一條!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嘶嗚嗚嗚——”小青蛇急忙抖動腦袋,似乎在否認。它飛躥到了他身邊,露出利牙給他看,似乎正在顯示給他看,它已經吸好血了。
皇甫禦人這才轉過身,頭枕在床沿,望著床塌上沉睡的人兒。
他感覺到背後一陣刺痛,利牙探入自己的身體裏,血液孜孜流淌。瞬間,這份痛苦的渴望不再,隻是濃重的抑鬱沉澱在心頭。
皇甫禦人望著仍舊沉睡著的銀發女子,突然閉上了眼睛。
容貌相似的人,天下何其多……
可是神情相似的人,天下難得有幾個……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小心輕柔,沉沉地呢喃說道,“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很像你的女子……我終於找到了一個……”
“連一條……連一條都說像……連一條都說像……”
“古招歡……”
皇甫禦人輕輕地呢喃完這三個字,卻感覺自己有十年不曾再念出幾個音了。一時間,嘴唇發麻,人也感覺疲憊異常。
十年來,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
放任自己……在這個時候……安然地入眠……
小青蛇拔出了利牙,抖動了下腦袋,懶散地遊到了床塌上。它將小腦袋湊近沉睡的女子臉龐邊,忽然耷拉下腦袋,嗚咽了一聲,閉上了眼珠開始休息。
沒有人發現,一直沉睡的人兒,眼角流淌下一串眼淚。
寢宮內,安靜一片,沒有任何聲響。
夜月漸漸隱去,那一輪旭日又冉冉上升而起。天與地的循環,自始至終如此。天空拂曉,朝霞同晚霞一樣絢爛,卻因為帶著朝氣,更讓人充滿了活力。
一束暖光照入寢宮的內殿,床塌上一直沉睡不醒的人兒卻一直昏迷不醒。她的唇,漸漸幹枯,蒼白得如同薄紙,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小青蛇抬起了小腦袋,望了眼身旁的人兒,又是蠕動著身體,遊向了自己的主人。它親昵地輕輕嗜著他的臉頰,似乎想要將他喚醒一般。
“嘶!嘶嘶嘶~~”吐呐聲都變得溫和了,輕輕柔柔。
皇甫禦人感覺臉頰一陣涼意,他猛地睜開了眼。幾乎是反射性地朝著床塌望去,卻見她依舊沉睡如昨日,沒有絲毫變化。
他微微低垂了眼瞼,在抬起頭時,嘴角已經噙著那抹陰邪的笑容。慢慢地伸出手,小青蛇便機靈地將蛇身纏繞著他的手腕。
“一條!昨夜那人的血液讓我感覺體內熱血沸騰!今夜就將那人的血液吸幹供予我!”他勾勒著殘忍的笑容,口氣輕飄。
小青蛇似乎是沾染上了他的魔性,漆黑的眼珠浮現那抹森然,抖動著腦袋。
“嘶嘶——”
皇甫禦人俯視著床塌上沉睡的人兒,不禁伸手碰觸她柔嫩的肌膚。突然,那張俊容暴戾得嚇人,朝著殿外大聲吼道,“來人呐!來人!”
“是!王!”殿外的守侯的士兵聽到叱嗬聲,急忙奔進。
他沒有轉過身,隻是手指不斷碰觸著她,畫著她的美好。他的聲音,沉沉響起,“告訴那些沒用的人,三天之內若是不能讓她醒來,他們統統都要去死!”
日複一日,可是沉睡的銀發女子卻始終沒有蘇醒。
這三天時間裏,皇甫禦人都沒有任何異樣舉動,依舊冷漠如往昔。他會花上一整天一整天的時間佇立於床沿,綠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床上的人兒。
但是終日,不言隻字片語。隻是他越是冷靜,就感覺越是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