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邊的人死的死,去的去。
他在害怕吧!他怕自己有一天真得變成妖怪?所以,在這個時候對自己說了那樣的話。這個傻瓜!他可知道,她又怎會因此而離開他呢?
古招歡深呼吸一口氣,強忍著酸澀,停了那份泣意。
“皇甫禦人!你聽好了!你聽清楚了!在我心裏永遠隻是我所認識的皇甫禦人!以前是,現在是,將來更是!不會改變!”
“不要再說自己是妖怪,你根本就不是!”
“相信自己,也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讓那魔物吞噬你的心誌的!因為我的前生是神之子!我的使命就是來消滅你體內的煞魘!”
“隻需要找到七顆蒼狼星轉世的人,就可以將你體內的煞魘勾出,然後將其消滅!”
“如今,我已經找到了鬼星轉世的其中三人,隻差四人了!禦人,你千萬不要放棄!不要消散了毅力,這樣會讓那魔物乘虛而入!”
古招歡越說越平靜,話一說完,感覺自己所擁抱的人也似乎平息了那份痛苦以及惆悵。她的大掌,撫著他的後背,感覺到那份懾人的灼熱感漸漸消散。
“歡歡……”皇甫禦人嘶啞了聲音,顫抖著雙手,突然將她緊緊抱住了。
聽見了他的呼喊,她心裏一喜。想著他終於鎮靜下來了,也鬆了一口悶氣。她有多麼害怕,怕他撐不下去,怕他真得消散了毅力。
到時候,難道真得要拿自己的血去祭奠他嗎?
這與她親手殺了他,又有何區別?
皇甫禦人將頭靠在她的耳邊,沉聲說道,“什麼煞魘……什麼神之子……什麼鬼星轉世……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關係……”
“重要的是……你在我身邊……在我身邊……”
“你明白了嗎?古招歡!”
他的話裏無限惆悵,這世上如有一絲可以值得眷戀,那便是她溫暖的笑容。這世上若有人真得嗬護於他,那也便隻有她了!
古招歡連連點頭,笑容裏又是甜蜜又是辛酸,同樣哽咽地說道,“我明白……我明白……是我不好……以後再也不乘你睡覺的時候偷偷溜走了……”
“是我不好……禦人……我不會離開你……”
“永遠也不會……”
她鬆開了他的懷抱,抬起頭望著他。
瞧見了他有些憔悴,疲憊的俊容,眼底迅速浮現淚意,模糊了視線。咬著唇,皺起了眉頭,不想再讓自己哭泣。
“嗬嗬——”
皇甫禦人卻淡淡地笑出了聲,伸出手點住了她的眉心,溫柔地說道,“歡歡不乖!老是皺眉頭!我最討厭見你皺眉頭!”
“以後……以後我都不皺了……都不皺了……”
古招歡急忙接下他的話,平順了眉宇。她的手,隨即覆上了他的大掌,感受他溫熱的體溫,蔓延到她的心裏,激動起一片漣漪。
“嘶嗚嗚嗚——”小青蛇纏繞著自己主人的手腕,似乎也被兩人的深情所感染,發出了悲戚悸動的哀鳴聲。
而一旁的曲陰陽聽見了這番話,心裏麵雖然詫異不已,也沒有完全明白其中的原由,但是大致也了解了一些。
看見他們兩人如此神情,不由得被他們所感染,眼眶泛酸。
渾身無力依偎著曲陰陽的雲惜,什麼話也沒有說。她雖然身為鬼星,但是卻是鬼星裏性情最為柔軟的,瞧見了如此這般,不禁落下淚來。
不知怎麼了,這場景似乎在哪裏見過,可是她怎麼想也想不起。
就在眾人感慨不已的時候,無名殿外忽然殺進來了一道人影。眾人急忙扭頭望去,瞧見了風塵仆仆,一臉憤怒神傷的左榮恩。
他那雙深沉的眼眸中,閃爍著痛苦以及悲戚。
左榮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皇甫禦人身上,其他人全都不重要。已經顧不上什麼君臣之禮,而他也早就不是驃騎大將軍。
他不過是落敗的男人,一個窮困潦倒的男人罷了!
十年前,皇甫禦人登基為王之後,立即勒令征戰九國。
他強烈勸阻無效,反被彈劾,失去了大將軍這一職位。而後,如歌被太後封為新一任皇後,卻終日不得笑顏。
現在,如歌身患重病,太醫們束手無策,已經懨懨一息了!可是她的夫君,卻遲遲不前去探望,難道真得要等到她閉了眼,才肯見上一麵?
左榮恩想到如歌如此可憐,心裏焦急如焚。他朝前邁了一步,厲聲喝道,“皇甫禦人!縱然你是驍勇善戰的王,卻也不配為一個男人!”
“她是你的妻子,你當真連她的最後一麵不見?”
“人之將死,你也要這麼狠心嗎?今天,就算是拚上我這一條命,也要將你駕到如歌麵前,讓她見上你一回!”
他說著,拔出了寶刀,刀光泛著寒光。
古招歡望著怒氣騰騰然激動地站起身來,“魑!是魑!是你!”
原來,左榮恩就是魑!
她的話,讓所有人都怔忪在原地。隻好望著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靜靜地等待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似乎眾人心裏都有所感覺。
“魑……”雲惜感受到了那份同屬鬼星的靈力,有些激動,不禁輕聲呢喃出聲。
古招歡望著他,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
忽然有微風吹過,那頭銀發便隨之飄舞而起,在空中飛舞成絢爛姿態。一如千古之前,她是如此溫柔動人的模樣,一點也不曾變過。
原本握著寶刀的左榮恩,瞧見她這個樣子,這才愕然發現,眼前的女子竟然是一頭銀發。瞬間,感覺自己周身被某種氣流所包圍。
手裏的寶刀,“哐啷——”一聲,掉落在地。
左榮恩的雙眸沒有了焦距,卻望著她那雙清澈眼睛,被她眼底那份威懾所征服。他慢慢地彎下了身子,終於單膝跪倒在地。
整個人已經脫離意誌,他似乎被催眠了,靈魂也被抽離了,空洞洞的。
但是,他的周身也散發出一陣氣流。他的氣流,與雲惜周身的氣流一致相同。
古招歡這才邁開了腳步,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前。一如之前,她伸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輕觸向眉心。血液瞬間滲透了他的肌膚,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一場多麼遙遠的旅行,他走了那麼久那麼久的路了……
不過,終究還是走回來了嗎……
神之子啊……他所要守護的神之子……
她收回了手,低頭瞧見他的眉心赫然閃現一個“魑”字,越來越清晰。一如之前,喚醒魊、魎、魈三人的記憶一般。
左榮恩突然顫抖了眼瞼,感覺自己的眼眶一陣濕潤。
想起來了,想起了那些蒙塵的記憶,想起了無法得到的愛戀,想起了他所深愛的天曲星,想起了千古之前,天曲星所要承受的重要職責!
天曲星,在千古之前,相傳是黑魔王的一滴淚!她的存在,是為了看守煞魘!隻可惜,她看守不當,讓煞魘逃逸,而後四處作亂。
黑魔王為了懲罰她,便讓她在每一世都受到煎熬,直到煞魘重新轉世的那個時候。而她這千古以來,隻是為了這一世的解脫而生。
他低下了頭,再睜開眼的時候,有淚水忽然就落了下來。
淚水,滴落在地上,濕了一個又一個印記。
古招歡沒有說話,心裏卻已經明白一切。既然魑的本尊是左榮恩,那麼他所深愛的女子、就應該是千古之前的天曲星!
她瞧見他落淚,想著他會落淚的原因,心裏有些酸楚。
身為天曲星,有天曲星的痛苦,身為魑,也有魑的痛。鬼星又怎可戀上天曲星?他們之間,注定無法被天地所容忍……
這一世裏……讓他所珍愛的女子……是如歌嗎……
背負著世世輪回之苦的天曲星啊……
古招歡抬頭望向那片藍天,嘴角的笑容有些凝固。眼底是那片白雲,她輕聲歎息,“魑……這千古之久……你好嗎”
“神子……魑……讓您擔心了……”
左榮恩沒有抬頭,低沉的男聲幽幽響起。
“神子……請原諒魑的請求……”
“魑願意輔佐神子,與神子共同進退,在這之前,請讓魑帶王去見一個人!這是她最後的心願了,請神子成全自私的魑!”
古招歡沉默地點點頭,側過了身,讓出了道來。她明白此刻自己該做些什麼,更明白天曲星如歌生命的沙漏正在倒流,快要流淌而盡了。
如今,她最想見的人,應該是這一世裏她的本尊所痛苦愛上的皇甫禦人了!
左榮恩感覺到了她的首肯,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像是蒼老了百年之久,他的神情更是忍,似乎在強烈克製著某種傷痛。
已經感覺到了……她快要走了……
皇甫禦人從地上站起了身,他有些懵懂地聽著他們的對話。雖然還未完全了解,但是也明白了兩三分,他知道左榮恩讓他去見誰。
抬起頭,望著這個在他年少之時出手相助於自己的男人。
自己欠他的那一筆情,終究還是無法償還了……
左榮恩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皇甫禦人身前。他慢慢地彎下了腰,跪倒在了他麵前,沉沉說道,“請王饒恕左榮恩方才的莽撞,榮恩懇請王前去探望……”
“如歌……”說到這兩個字,他顫抖了聲音。
皇甫禦人扭頭望了眼古招歡,見她雙眸含淚對著自己點頭。他露出了笑容,也朝她點點頭。這才回頭望著身前的男人,沉沉地開口。
“本王準了——”
這個男人,也是個傻子嗬!明明他也深愛左如歌,為何就是不將那番心意訴說?一生的相惜相疼,難道還抵不上他們之間那短暫的回憶嗎?
左榮恩終於聽到了他的首肯,心裏的大石一沉,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顫抖著站起了身,長歎一聲,釋然了笑容。
如歌……
哥終於能夠了卻你的心願了……如歌……
你等等王……也等等哥……不要睡得那麼急……再等一等……
宛院。
曲陰陽端著一碗補血的湯藥走進了西廂房,西廂房的床塌上躺著麵色蒼白如紙的雲惜,主子他們已經立刻前往皇宮了,由於雲惜失血氣虛,他被派著留下照顧她。
“……”雲惜微微睜開了眼眸,瞧見了站在床沿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