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是他爹一頓鞭子抽醒了他,又走動了關係,把他從八方無路的翰林院撈了出來,安置到了太子的詹事府,給太子做了個侍讀學士。
那個時候,太子的勢頭正猛,又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許多人都站正統,覺得那時的太子,就會是未來的天子。
可誰又會想到,元後嫡出,又是長子的皇太子,到最後竟會落得個被廢被禁的下場,反而是生母出身卑微的六皇子摘了最大的果子呢?
人常說:世事無常。
如今回望前世,也果然如此!
想到那糟心的前世,賈敬就忍不住抱怨:幹嘛還讓他回來呢?那樣的人生,誰還想重來一遍呐?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讓他回來,為啥不幹脆把他送到大哥賈敷還在的時候?
——嫡長子的身上的擔子實在是太重了,重到他隻是想想,就渾身發顫!
可抱怨過後仔細想想,就算是讓他回到了大哥健在的時候又能怎麼樣呢?賈敷體弱,那是從胎裏帶來的弱症,寧國府尋訪名醫,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早年發戰爭財珍藏的名貴藥材幾乎都耗空了,也就勉強把他留到九歲上頭。
賈敬雖然燒過幾年丹,但他自己都是叫丹藥給吃死的,又哪有本事去救賈敷的命?
他自嘲地苦笑一聲:想來是上輩子老天爺沒捉弄夠他,才送他重來這一遭!
可是他又豈能任老天揉圓搓扁的戲弄?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既然讓他重來了一回,他就不會再讓寧國府落得和前世一樣的下場!
正在他豪情萬丈的時候,大丫鬟青碧推開了門走了進來,見他醒了,歡喜地放下了銅盆,坐到床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這才輕快地說:“可算是退燒了,太太方才還問呢!”
青碧今年已經十七了,再過兩年就該配人了。因為比他大了許多,一開始就絕了做姨娘的心思,伺候他一向盡心盡力,他母親許夫人是再沒有不放心的。
因此,青碧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許夫人的代言人。而賈敬對這個大丫鬟,也存著幾分敬重之心。
“二爺感覺如何?身上可還輕便?頭還疼嗎?餓不餓?”青碧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賈敬卻沒有感到絲毫的厭煩,反而從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他終於有了一種活過來的真實感了!
“我沒事,青碧,太太呢?”
七八歲的孩子,還帶著奶音,偏偏還要板著臉做出大人的樣子,青碧一個還沒出嫁的女孩子,都覺得自己心要化了!
但想起悲痛欲絕,同樣臥病在床的太太,她的笑容就有點兒勉強。
“太太沒事兒,在前廳看帳呢!”青碧笑著哄他。
如果賈敬真的是個七歲的孩子,說不定就被她給哄過去了。可是他現在雖然披著一張粉嫩的皮子,裏麵住的卻是一個幾十歲的老妖怪!
他知道,母親這會兒一定很不好,說不定就和他一樣臥病在床呢。前世也是從這個時候起,母親的身體就越來越不好了。
想到這裏,賈敬躺不住了,一下子坐了起來,就要往床下跳。
“誒,二爺慢點兒,您這是幹什麼呢?”青碧連忙扶住他,不讓他的腳沾地。
賈敬說:“我要去看太太。”也顧不得自己的聲音裏還帶著奶音了。
青碧眼神一閃,連忙哄他:“二爺,太太正忙呢。奴婢給二爺擦了身子,就回太太,說是二爺想太太了。太太得了閑就過來,好不好?”
賈敬知道自己不該再無理取鬧,可是他已經太久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了,他迫切地想要見她,告訴她:雖然大哥沒了,可他會努力,給母親撐起一片天地!
“我就要見太太,現在就去!”他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隻有發揮小孩子的優勢——鬧!
青碧再怎麼被主子看重,到底還是個奴婢,並不敢狠攔他,見他態度堅決,隻好妥協了。
“好好好,奴婢這就帶二爺去。二爺別光著腳踩地上,仔細再著了涼,奴婢給二爺穿鞋。”
達到了目的,賈敬就老實了,乖乖地讓青碧給他穿好鞋,又重新梳了總角,這才被她牽著,往母親的院子裏去。
“二爺,路遠呢,奴婢抱著您過去吧?”青碧提議。
“不用。”賈敬果斷拒絕了。
開玩笑,他又不是真的七歲,怎麼可能還會讓婢女抱著?
可事實證明,他還真是高估了自己。
說起來他今年已經七歲了。可他是冬月裏的生日,翻過年就算兩歲了。如今正是早春的二月,柳牙都還沒發全,按實歲算起來,也就五歲。
再加上,大家子裏養孩子都嬌貴,四五歲上頭連路都沒有走過幾步,他如今又是大病初愈,走了沒多久就氣喘籲籲,兩條腿沉的跟罐了鉛似的。
“二爺,還是奴婢抱著您過去吧。”青碧再次提議的時候,直接就俯身準備抱他了。
可是賈敬卻突然在心裏憋了一股勁兒,非要自己走過去不可!
——如果連這點兒困難都克服不了,他也別想著日後如何了,趁早洗幹淨了脖子,方便新皇登基後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