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江姑娘進來!”
徐縣令眸中閃過一絲暗光,命人放江雲漪進來。
“民女江雲漪見過徐大人!在說之前,可否請徐大人先暫緩趙氏及楊氏的刑罰?”
江雲漪按著古禮恭恭敬敬地對著堂上的徐縣令一拜,在徐縣令默許下,她隨即提出自己的請求。
她眸光靜然,從容不迫,讓人一點都不覺得她是在沉肅的公堂之上,而是在滿園的繽紛裏看風賞景。
這樣的風姿,這樣的氣度,令得堂上眾人都不由得暗暗稱奇,心中欽佩。
“江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徐縣令沉吟了半晌,點了點頭,揮手讓下屬暫緩行刑。開始不著痕跡地打量堂下跪在自己麵前的小女子。
堂下女子一身鑲雲繡纏花對襟衫,月白繡雲菊挑線裙,梳著螺雲髻,一把盤雲玉梳輕輕地並在發髻上,幾朵細密小玉珠點綴,看起來不過十多歲年紀,卻有一股不同於凡人的氣度和風姿。
再見她舉止從容,進退得宜,必是受過良好的教養方有這份淩於眾人之上的風采。
如此就更令人不得不對她令眼相看!
徐縣令暗暗點頭,暗歎那位爺還真是慧眼識人,以這姑娘的氣度可不比他那個侄女兒差半分呐。
“大周典獄民事律第126條雲,但凡親者所犯之錯,可由其受害親屬提出相應之懲罰。所以小女子請求趙氏及楊氏二人免除餘下的仗責,不過二人必須答應我江家四房從此獨出江氏一族,自立門戶。我四房與豐澤屯江氏一族再無瓜葛,與江家二房恩斷義絕!”
江雲漪挺起胸,抬起頭,眸光中有一抹決絕,語氣錚錚,恩斷義絕四個字在偌大的祠堂中堂久久回響,餘音不絕。
這話驚得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摸了摸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便是剛剛停止仗刑的趙氏和楊氏也不由抬起頭,驚愣地凝著堂中那跪在青石地麵上的小女子。
她是說恩斷義絕,再無瓜葛麼?
“雲漪!”
跪在一旁的江大林驚呼,愣然地看著自己的閨女。她,她剛才說什麼?她是說四房從此跟豐澤屯江氏一族斷絕關係麼?
“如果父親想看著他們被打殺,然後再被關進大牢可以不答應!大周典獄可沒有子女可以代母親做牢的。趙氏和楊氏犯的可不同於江傳一的包庇,他們是幫凶,按照典獄規定,幫凶至少也要判一年的牢獄,爹爹可以想想他們被打之後,若還呆在陰濕的大牢裏可還有命在?”
江雲漪眸光直視江大林,她是不會允許她的計劃因為江大林而有半分偏差,今兒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可不止是要老江家的人吃點苦頭而已。
江大林並不知道有這樣的規定,不由望向坐在堂上的徐縣令。
“江姑娘說的沒錯,他二人所犯之罪,至少要處一年的牢獄,不過律法亦有雲,受害親屬可以提出其它刑罰代之!”
徐縣令驚於江雲漪小小年紀竟然熟讀大周典獄,但也從旁配合回答了江大林的疑惑。
而此刻他也方明了為何江雲漪一定要把一個月多前的舊案重新提出來,原來她竟是打著分出江氏一族,自立門戶的主意啊!
“大人,大人,我也願意跟江家四房斷絕關係,請求寬大處理,我不想做牢啊!”
一直跪在堂上的江三一聽跟江老四斷絕關係就可以免除仗刑,還可以免除牢獄之災,當場就請求道。
“三伯想太多了!免刑和免牢獄得由當事人說了算,何況三伯所犯之事是不能免的!因為你是主謀,且罪不可恕,按大周典獄規定,主謀者其情其罪皆不可免,方能以正典刑!若是什麼都能免,大周所製典獄應如何正綱紀,明法紀?”
江雲漪緩緩一笑,笑容如初陽般絢燦美麗,然她的話卻如寒冰利劍擊得人心神欲碎。
江三一下癱軟在地,可他還是不大相信江雲漪的話,眸光帶著希翼地凝向徐縣令。
“江姑娘所言非虛!你不僅涉嫌行竊,還刻意縱火,按大周典獄兩罪並罰,需仗責六十,判刑期五年,以正視聽!”
徐縣令聽得江雲漪之言愣了小半會,才將江三的刑罰道出。他是怎麼也想不明白,江雲漪一個小小的農家女怎麼就對大周典獄熟悉至此?
很快就有衙役將軟倒在地的江三拉出去行刑,不消一會行刑處就傳來了江三淒厲的慘叫聲。
衙役們對江三這種人是絲毫都不會留手,那板子都是往死裏打,且專挑能一板子抵兩板子的地方死打。
如此一來江三還不到三十板子屁股就被打得血肉模糊,人也暈了過去。
“稟大人,犯人暈過去了!”
衙役來報,眸中帶著一抹幸災樂禍。想著這個倒黴的江三也不知道哪裏得罪沈大哥了,居然讓沈大哥吩咐行刑的兄弟往死裏整,但絕不能把他整死了。
“潑醒,繼續行刑!”
徐縣令皺眉,以為江三是故意裝暈以避刑罰,不由有些惱怒。他做縣太爺這麼久,知道三十板對江三這樣的青壯年來說是不可能打得暈過去的。
他哪裏知道屬下會特別關照江三,既然是特別關照,又哪裏會讓江三如普通犯人那樣輕鬆熬過六十大板?
命令剛下,不消一會子大家夥又一次聽到江三慘厲如鬼哭的慘叫聲,伴著一陣又一陣的哭嚎,讓人聽著就不由得心神皆顫。
“雲漪,雲漪,大姑父知道錯了,你,你為我求求情啊!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
王大石被嚇得連尿都出來了,滿堂臭哄哄的味道惹人嫌惡,他爬到江雲漪身邊使勁對著她磕頭,求她放他一馬。
江雲漪轉過頭,不看王大石。她的求情都是有目的,王大石跟她斷不斷血緣對她並沒有影響,對她影響最大的是江氏一族。
這些人一旦知道她那麼會賺錢,一定會想方設法從她手裏要錢,隻有跟他們徹底斷了,她才能得自由。
王大石其人並不是特別壞,但他容易受人盅惑慫恿,吃點苦,受點罪也好,這樣能夠讓他多長點記性。
“來人,將王大石拖下去仗責六十,因其早有悔意,且是受江三所慫恿,所以本官決定重新發落,隻關其三個月並處二十兩罰金以示懲戒,若以後再犯,定不相饒!”
徐縣令眸光微轉,見江雲漪對這個王大石倒沒有對其它幾個人那樣嫌惡,便也打算給這個王大石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因而在處罰方麵便直接低了幾個檔次。
“嗬嗬,草民多謝徐大人!多謝徐大人!草民保證以後一定重新做人,決不敢再犯!”
王大石本以為他的懲罰會和江三一樣重,沒想到卻輕這麼多,不由麵露感激,便是衙役打他板子時,雖然很疼,但麵上卻帶著笑意。
然打板子畢竟是很疼的,沒多久王大石的慘叫,伴隨著江三有氣無力的低吟傳徹整個祠堂。
“放我進去!放我進去!雲漪,雲漪,三嬸求你了,你放過你三伯吧!他知道錯了!你讓他們不要再打了!他會被打死的啊!”
李小丫本想著讓江大樹受點教訓也好,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他的命,此刻看見江大樹被打得全身是血,那血順著青石板滲進青石縫中,她整顆心都快疼死了。
可是她看著人高力大,此刻卻被嚇得連力氣都沒有了,闖又闖不進去,隻能跪在祠堂門口跪求著,死命地磕著頭,把頭都給磕破了也不願起來。
“求大人法外開恩,我這閨女剛剛懷了身孕實在不宜如此傷心難過,還請大人法外開恩哪。”
一直在旁聽的李公見小女兒如此,心中極是疼惜,亦不由拉下老臉請縣太爺法外開恩。
他本想著幹脆讓江三就這麼被打死得了,省得老欺負他閨女。然若江三真被打死了,那他閨女豈不是要做寡婦?
“大人,稚子何辜,民女願與江大樹斷絕親緣,以求減免其兩年刑期,請大人恩準!”
江雲漪眉眸沉沉,她沒想到李小丫會在這個時侯站出來為江三求情,也沒想到李小丫居然懷有身孕。
但大周典獄對於從犯有豁免權,對於主犯若要減刑是要看情況的。李小丫的身孕確實可以為其減免一年,而她的求情剛好可以為其減刑一年。
這樣一來,她也不算真正的不近人情!但也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這個江三她可是非常討厭的!
像江三這樣的人不狠狠地教訓,他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樣的人該惹,什麼的人不應該惹!
不過三年的牢獄之災也夠江三吃一壺了,待三年之後他再出來,若還不知死活那就怪不得她了。
江雲漪眸中放出冷光,她最大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不在乎當一回好人,反正隻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
雖然律法在前,可有時也要看主審官的願不願改判,若徐縣令不願法外開恩,就不幹她的事了!
大周典獄附律有雲,若對判刑不服者,可於定刑後的第二日向上一級府衙投遞訴狀,請求翻案重審。
可是有哪一個官員喜歡自打嘴巴,重新翻案的?所以改判這種事情自當得看主審官的意願與否了。
一般朝廷發文定案之後,想要翻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嗯,即如此,那江三就重新聽判,停止行刑,改五年刑期為三年。”
徐縣令沉思半刻,想著這民事律對百姓倒是很關照,這若是在高門大宅裏,哪有人會以斷親緣來給害自己的人免刑呢。
而此次他之所以前來豐澤屯親辦此案,可是那一位的意思。若不是這樣,這種發回重審的事兒,他可不做!
一來有損他的清譽,二來也有損他的官威啊!但那一位也有言,本次判決在不枉顧律法的情況下,全按江雲漪本人的意思辦。
既然江雲漪願意為江三求情,那他當然願意做這個順水人情!
“民婦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李小丫聽此,感激得一直磕個不停,又知若沒有江雲漪求情,江三根本不能減刑,便對著江雲漪叩頭致謝。
“雲漪,三嬸謝謝你了,我以後一定不會再找你們家麻煩,誰若敢找你們家麻煩,三嬸一定不會放過他!”
李小丫情真意切的磕完頭,便跑到行刑處,見江三滿身的血,不由滿流滿麵,哭著不知道怎麼辦。
李郎中在得到指示後,趕緊為江三處理傷勢。
想著,今兒這一出可真是鬧大了,不過誰要老江家的人這麼有眼不識泰山,偏偏得罪了江雲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