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筱小心翼翼地跟著母親進了廚房,見她沒有說話的打算,她也不敢吭聲。兩人默默地收拾著廚房,一時間隻聽得到水聲。等到何筱刷完最後一個,將碗都要放回去的時候,發現背對著她的田女士扶著爐灶一動不動,隻餘肩膀在輕輕顫抖。
那一刻,何筱感覺心裏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她扶住田女士的肩膀,輕輕叫了聲:“媽。”
田瑛沒有出聲,隻是肩膀顫動得更厲害了。
何筱心慌得沒底,再開口時聲音帶了哭腔:“媽。”
終是沒有忍住,田瑛轉過頭,靠在女兒肩頭,哭得十分狼狽。她氣不過地捶打著她:“不聽話,你就是不聽話!”
何筱也哭了,淚珠簌簌往下掉,不住地呢喃著:“媽,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不是在後悔跟程勉在一起,而是曾經她為了程勉傷了父母的心,而是現在的他們還沒能力做到讓父母不為他們擔憂。
“我們會好好的,媽。”她說,“你相信我。”
田瑛隻是搖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客廳裏,仍是程勉和老何麵對麵地閑坐著,並不知道廚房的情況。老何要吃藥,程勉便幫他倒水,這些他常在醫院做的事,此刻做來一點也不覺手生。
老何不禁有些感慨,看著杯子裏升騰的熱氣,問道:“程勉,你會一直待我們笑笑好嗎?”
突然的發問,讓程勉怔了下。
老何看著他,淡淡一笑,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了:“我們家就這一個姑娘,讓你用一封信就給拐走了,你可得待她好啊。”
這算是答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激動從心底湧起,隻是程勉還來不及說話,就被杯子裏蕩出來的熱水給燙了下。他嘶地吸了一口氣,連忙將杯子放到了茶幾上,老何笑了兩聲,穩穩當當地接過杯子來,去房間取藥。
程勉看著虎口處被燙紅的一片,嘴角卻慢慢地咧開了,映著窗外的陽光,看上去分外燦爛。
過了好一會兒,何筱從廚房出來了,老何適時地說要午休,讓她替他送程勉下樓。
程勉起身告辭,臨出門前突然又被老何叫住了。在他有些訝異的目光裏,老何指了指他的口袋:“這兜裏裝的什麼呀,來了這麼長時間了,也不肯拿出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程勉笑了笑,從兜裏取出來一副肩章和盾牌臂章,標準的07式。
老何接過來握在手裏,細細摩挲:“這07式,就是比我們那會兒的軍裝看著利落和漂亮!”
他召喚程勉向前,親手替他換下了肩膀上的肩章,將臂章也佩戴整齊後,他的視線從帽徽、領花、資曆章和姓名牌前一一掃過,目光有著過來人的溫和與平靜。作為一個當過十幾年兵的人,他對部隊還是充滿留戀的。可是如今時光將他的不甘已經打磨光了,他也終於能夠釋然了。他拍拍程勉的肩膀:“走吧,好好幹。”
程勉抬手敬了個軍禮:“是!”
何筱送程勉下樓,走到小區院子裏的時候,程勉停住腳步,抬起頭,歎了口氣。
“歎什麼氣?”何筱好笑地看著他。
程勉一副惆悵的樣子:“我遺憾啊,你看咱媽今天都沒跟我說幾句話。”
這口改得可夠快的啊,何筱嗔怪地看他一眼:“還不都是因為你自作主張。”
程勉注視到她泛紅的雙眼,不禁問:“眼怎麼回事,哭過了?”
何筱躲開他伸過來的手,沒說話。程勉也大概猜到了,是田女士跟她說了什麼。可她既然不開口,那他也就不問。握住她的手,兩人並肩往前走。
今天是B市在下了那麼多天雪之後難得的好天氣,天高遠闊,萬裏無雲。陽光直直地照下來,曬得何筱有點睜不開眼。她以手扶額,抬起頭看著碧藍的天空。程勉也隨之頓住腳步,側過頭看她,隻見她衝他淡淡一笑。
“你知道,剛才在廚房的時候我媽跟我說什麼嗎?”
“說什麼?”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提起,程勉有些緊張。
何筱眨了眨眼:“她說,當軍嫂很辛苦,她熬了那麼長時間,不想我跟她一樣。”
此話一針見血,程勉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何筱看著他一下子沉重起來的臉色,有些狡黠地彎起唇角:“可我媽也說,很難再找到像你這麼靠譜的人。”
程勉一頓,拉著她的手掉頭就走。
何筱一驚:“你幹什麼?”
程勉頭也不回地扯著嗓子喊:“領證!”
何筱微愣,而後笑了出來,任由他拉著自己往前走。在明媚的陽光下,她跟著他越走越快,越走越遠。直到走過漫長的冬天,直到春日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