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宗正寺卿同季家無甚交情,自是毫不關心結果如何,隻連聲喏喏,隨即又問道:“陛下,季家長子無後,又是牽扯到皇族身上,他日季家家主辭世,究竟是長房繼承,還是庶出二房繼承?”
“朕記得,”皇帝想了想,略有些遲疑道:“季家庶出的季明懷,任職禮部?”
宗正寺卿不曾想皇帝竟能叫出季明懷名字來,心下暗自有了幾分計較,便聽皇帝繼續道:“嫡長子繼承家業,本是理所應當,若是此後一直無子,便叫二房繼承,兄弟相襲吧。”
皇帝定了主意,宗正寺卿自是一連聲的應了,麵上不顯,心底卻暗自同情元城長公主一番。
她若是不鬆口,季家長子便不能納妾,若是不能納妾,便不會有兒子,若是沒兒子,那就不能繼承家業,到最後,還得將季家交給庶子繼承。
想著季夫人素來脾性,宗正寺卿便忍不住在心底為元城長公主鞠一把淚——她是此事唯一的絆腳石,接下來的日子,隻怕也不會好過。
宗正寺卿走了,皇帝卻默默良久,瞧見青漓自裏間出來,唯恐她心中誤會,便拉她到自己膝上坐下,溫聲解釋道:“元城生性狠厲,並非善類,不隻是妙妙不喜,朕也不待見她,今日如此,並不是想著回護她,而是她終究也流著蕭氏一族的血,是皇族的正經公主。”
“公主無子,而使得駙馬納妾,這個口子不能開。”
“皇族出嫁公主時,給了多少嫁妝恩賜,連帶著駙馬一家都有加恩,他們隻想著好事,卻不願意擔壞事——簡直是白日做夢。”
“朕並不是為了元城才將此事回了,而是為了我們的公主,乃至於孫女重孫女,若有先例可循,日後若她們碰上這種事,便不好推拒了。”
“我明白的,”青漓不是蠻不講理之人,也看得出其中關竅,斜了皇帝一眼,道:“當我是什麼人了,蠻不講理嗎?”
她雖不喜歡元城長公主,卻也不至於在這上頭說什麼。
皇帝說的話在理,若是他日自己生了公主,也遇上這樣婚後無子的事情,有著前代公主允許駙馬納妾之事的由頭在,再去拒絕,便有些不合情理了。
青漓是討厭元城長公主,但也不會為了出一時之氣,而堵了自己兒女的路。
一個失勢的先帝公主,真心想要收拾,辦法多著呢。
說到這裏,她倒是想起了另一處,轉向皇帝,一本正經道:“這些日子,五公主與六公主也時常過來走動,話裏話外的求著我,若是你有公主和親的意思,萬萬要勸阻一二,她們年紀與我相差無幾,明明也是公主出身,卻為自己後半生惶惶不已,我見著也是可憐。”
皇帝環住她腰身,唇角略微翹起一點兒:“妙妙是怎麼回的?”
青漓笑嘻嘻的湊過去,在他高挺的鼻子上親了一下:“我說,陛下是世間偉男子,氣度非凡,做不出公主和親這般事情,叫她們不必憂心。”
皇帝不置可否,隻繼續問道:“為什麼這樣說?”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青漓毫不回避的瞧著他,正色道:“若隻用女人求和,換取並不穩定的一世安寧,那還要男人做什麼?”
定定的看妻子一會兒,皇帝終於低下頭,在她耳畔笑道:“妙妙知朕。”
青漓一點兒也不謙虛,毫不臉紅道:“若非如此,怎麼配得上我們衍郎?”
皇帝被她這嬌俏模樣惹得一笑,隨即又問道:“喜歡同她們一起嗎?有沒有說些有的沒的,惹你心煩?”
“沒有,二位公主的修養比元城長公主好得多,”青漓毫不掩飾自己的態度,笑盈盈道:“我有孕之後,沈張二位太妃還送了小衣裳過來,繡工都是極好的,有心了。”
這時候,便凸顯出另一個人了,皇帝沒對送禮的兩位太妃說什麼,隻是眯著眼問道:“恪太妃呢,沒送什麼?”
青漓撇撇嘴:“她有什麼好送的,為著此前的虧空,隻怕心虛的厲害,才不敢來見我呢。”
年後的宮宴忙完了,除去養胎,青漓眼下便沒有什麼大事,也有心力騰出手來去收拾那些牛鬼蛇神,前一陣子一直在蹦躂的秦氏與恪太妃,赫然是其中榜首。
這些女人們的事情,皇帝是不怎麼摻和的,隻拍拍她小手,叮囑道:“你高興便好,若是受了欺負,也隻管告訴朕,朕自會為你撐腰。”
“欺負?她們才不敢呢,”青漓冷哼一聲:“我正要去找她們茬兒呢,她們最好別撞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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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入宮之前,秦氏便為宮裏頭的賬目之事惶惶不已,早早的攛掇著幾個心腹做了賬,可饒是如此,卻也依舊不得安心。
皇後畢竟是公府出身,身邊豈會缺少那麼幾個會做賬的,一時半刻看不出問題來,等花上幾日去轉磨,還有個不清楚?
秦氏滿心的驚惶,暗自險些與恪太妃撕破臉,被安慰了一通,才算是定下心來。
是了,她也是宮中多年的老人,何必為這一點兒小事兒惶惶不可終日?
皇後畢竟年輕,不通事故,便是真的鬥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恪太妃有意唆使她同皇後對上,秦氏不是不知道,也的確是動心了,可皇後自十一月嫁進宮裏,足足兩個月過去,還是不曾對自己動手,她便覺安心了。
暗自鬆懈之餘,還頗有些自得。
皇後果然還是有些分寸的,知道自己身份不同,會給自己幾分臉麵。
有這一層認知在,便是此前極力填補虧空的動作,秦氏也給放緩了。
——皇後都不計較呢,她還這麼熱切的往上湊做什麼。
要知道,現下搭進去的,可都是她自己的錢,隻消想一想那些白花花的銀子,秦氏就覺得好像是從自己身上剜肉一樣的疼。
這一日,秦氏正懶洋洋的坐在內室喝茶,卻見自己扶持起來的尚宮張氏急匆匆的過來,步伐太急,竟險些被鬆軟的地毯給絆倒,硬生生扶了一把牆,才算是叫自己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