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琰不說話,左右審視著病房,沒有第三個人。
護士見她這模樣,調笑著問她:“你是在找送你來的那個帥哥嗎?他剛剛出去打電話了。”
“謝謝。”
“你好好休息。”
護士退出病房後,席琰忍不住想翻身,可是身上不敢動大力氣,一點一點地挪動著。
腰上突然借了一股力,那人輕輕將她放下:“你可以叫我的。”
席琰閉上眼,不想去理會他。
可是那人並不死心,一聲一聲地叫她。
“幹嗎?”
“就是想叫叫你。”
“無聊。”
再次翻身,卻扯動了針頭,疼得她“嘶”了一聲。
簡言之按住她,把被子蓋上:“不要亂動。”
席琰不滿地看著他:“你還不走?”
“等你掛完水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你了。”
如此肯定地拒絕,讓房間裏一下子寂靜。
席琰不肯睜開眼,用耳朵聽著簡言之的反應。
可是聽了半天,還是安靜無聲。
“退出吧,別練了。”等了許久,簡言之說。
席琰枕在腦袋下的手緊緊握成一拳,貼近耳邊還能聽見細微的“咯咯”聲。
簡言之繼續說著:“如果你是為了要證明給我看,那你已經成功了。你還有很多條路可以走,學業,或者出國,我都可以幫你。”
席琰問:“憑什麼?”
簡言之說:“你不適合這條路。”
不顧疼痛,席琰撐手坐起身來,簡言之想攙扶她,被她一手甩開。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些話?你不過是一個逃兵,是一個叛徒,我願意走哪條路跟你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要你來對我指手畫腳的?”
簡言之見她坐好,拉過旁邊的木椅坐下,耐心地跟她解釋:“我知道你來北京是為了媽媽,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席琰的手打在被子上:“你憑什麼叫她媽媽!她是我媽媽!是我的媽媽!”
簡言之臉上覆上陰影,一字一句地說:“她養育了我。”
席琰笑:“哈哈哈……是啊,她養育了你。她拋棄自己的親生女兒,帶走一個從福利院撿回來的孩子,她連家都不要了,就為了她那可恥的夢想。現在呢?那個拋家棄女都要實現的夢想如願了嗎?如果她還活著,看著她最心愛的兒子、最成功的徒弟放棄冰刀,是不是該跪倒在地痛哭啊?”
“席琰!”簡言之憤怒地站起身來,“不準你這麼說!”
席琰可笑地看著麵前就要暴走的男人:“我說錯了嗎?”
她這一輩子都會永遠記得,那天從少年宮出來,顧夏跟她抱怨完今天的舞蹈好難後被顧媽媽接走。她坐在花壇上,踢著腳等著媽媽。可是一直到天黑,也沒有人來接她。
她身上沒有錢,攔了一輛的士,下車後噠噠地跑上樓問爸爸拿車費,家裏卻是一片狼藉。爸爸頹然地坐在地上,身子輕飄,如果不是靠著牆,會早已跌倒在地板上。
她哭,砸碎的花瓶把她的腳割破,她去爸爸房間拿錢,衣櫃裏卻空了一半。
沒有人安慰她,她跌跌撞撞地跑下來樓,司機叔叔問她怎麼了。她把所有的錢塞給司機,哭著喊著:“叔叔你送我去機場好不好?媽媽走了!媽媽走了!”
那個叫珊妮吳的女人,締造了一個冰刀時代,可是最後又怎麼樣呢?一樣失敗了。
“我會站在這裏,不是為了證明給你看,也不是為了證明給那個地底下的女人看。我是要告訴全世界,這個世界上不止她珊妮吳一個人可以,我也會成功,她拋棄家庭換來的那個時代已經結束了。下一個奇跡,是我!是我席琰創造的!”
送席琰回訓練基地之後,簡言之沒有馬上驅車離開。
他繞過體館,往更裏麵走。
比賽結束之後,各教練根據比賽結果對每位運動員做出訓練報告,因為席琰,會議更長,蓄意傷害運動員這樣的事,從創館以來就不曾發生過。
席琰這次的事件是第一次,也隻會是最後一次。而在這樣的確保之前,國家隊負責人要求嚴查此事。
何教練在分析完六名新進運動員的身體與心理素質之後,將席琰的事件又做了詳細的報告。調出的館內監控裏,也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負責人垂首想了好一會兒,問:“宿舍的監控有調過來嗎?”
何教練搖搖頭:“宿舍樓裏隻有走廊才有監控,根本看不到什麼。而跟席琰一個宿舍的曾萌萌,平常兩個孩子關係很好,應該……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應該?”一個叫會議室裏所有人都熟悉卻又都詫異的聲音響起,眾人往門邊望過去,何教練看見的是一身熟悉的衣著。
而其他人,對衣著下的那副皮囊,更加熟悉。
負責人站起身來,一身簡單的T恤穿了十幾年,洗了再多次也有些泛黃。他拉了拉坐得有些褶皺的衣服,往門邊去。
“言之啊,好幾年不見了,今天怎麼過來這裏了?”
負責人姓李,是國家隊資曆最深的教練,為顯尊敬,人人都叫他“李頭兒”。
簡言之上前握住李頭兒伸出的手:“李頭兒,好久不見,身體還是很硬朗。”
李頭兒把簡言之迎進來,讓他坐在自己旁邊的位置:“就你小子會說話。他們這些人總嫌棄我年紀大了,不適合出來多走動走動。我服務國家隊四十年了,哪裏是那麼容易就割舍下來的喲。”
簡言之點點頭:“李頭兒最愛開玩笑,各位教練也是擔心你的身體。”望過去,在座的教練他都認識,甚至說得上是熟悉。
李頭兒見了熟人,心情一下子樂得開,擺擺手:“你小子,好幾年不回來看看我,今天怎麼想起回來了?”
簡言之看著手裏還拿著報表的何教練,提醒著她:“我回來要一個交代。”
在場的人除了他和何教練都有些傻眼。
簡言之禮貌笑過:“李頭兒,我來,是想問問席琰的結果。當然,我說的並不是比賽結果。”
李頭兒坐直身子:“這個……我們還沒有調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