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天真地相信“近水樓台先得月”這樣的蠢話,以為當年那個她費心討好的女孩不過是簡言之心裏的愧疚,時間久了,慢慢地就會淡了。
不一樣,沒有變淡,這份感情好像更醇厚了。
今天站在冰場裏的簡言之,眼睛裏一直看著的,隻有席琰。
2
西褚把車停在酒吧外,看見簡言之出來時,下車在車門邊等著他。
靠近時,西褚嫌棄地捂了捂鼻子:“大佬,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簡言之沒有說話,上車之後閉眼歇息在後座。
車子開得平穩,西褚透過後視鏡,看見簡言之的臉上紅潮不退,於是把車窗打開一半,涼涼的風吹了進來,才讓簡言漸漸清醒了過來。
窗外是繁華得街道,商場外的碩大電子屏幕播放著實時新聞。簡言之沉沉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去訓練基地。”
西褚探過頭:“現在去基地幹什麼,都快關門了。”
簡言之的聲音壓得很低:“找東西。”
西褚轉動著方向盤,小聲嘟囔:“什麼東西不能明天去找啊?”
聲音在寂靜的車廂裏顯得尤為清晰,簡言之側著頭,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霓虹,心裏沒由來地升起一絲期盼,自顧自地說:“很重要的東西。”
一直到基地外,西褚都噤著聲。從認識簡言之到現在,雖然他有時候真的很難搞,但是在西褚的心裏,他一向是個嚴於律己的人。前身為運動員,飲酒是大忌,所以像酒吧這樣的場所他從來不曾出入過。像今天這樣喝得醉醺醺的,還是第一次見。
基地已經暗了燈,簡言之輕步往冰場走去,走過每一個地方,他都有些情不自禁。在他還是年少的時候,血氣方剛,在這片場地之上不知道揮灑下多少汗水才能站上那個被眾人仰望的神壇。
他自然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些人的吹捧,他一直認為,如果不是那麼拚命,誰會記得他這個沒人要的野孩子呢?
下車之後,剛剛心裏還存有的期盼突然被他嘲之笑之。他心裏是奢求不論何時他回到這裏,都有一個他熟悉且珍視的人會一直等待著他。就像雨雪夜裏,蓑衣之下,深淺的腳步踏在雪地裏,前方有盞燈,讓他無論再怎樣沒有力氣拉出陷在積雪裏的雙腿,也能燃起希望繼續往前。
可是,現在還會有誰呢?
穿過走廊,單人滑冰場連伸到雙人冰場的路上已經熄燈,黑暗之中他靠著記憶摸黑往前,準確地走進了教練室,在儲物櫃裏找到手機,然後在靜默的房間裏坐了許久。
他時常想起媽媽,那個在福利院裏牽起他小小的手,告訴他“你即將就會有個家”的人。她溫柔也嚴厲,豁然也禁錮,她永遠在自我掙紮,直到見到他。她說:“你的身上有我的夢想,你願意跟我一起實現它嗎?”
他願意。
他從來不知道夢想是何物,又要為之付出什麼。可是她就站在他身前,眼神裏是他一直渴求的溫暖。
世界混沌荒涼,可她身上有光。
一陣摩擦聲響起,在空蕩寂靜的體館裏刺耳動聽。
簡言之走出教練室,依舊沒有開燈,然而模糊之間,他看見有個人在冰場上恣意滑行。那灰黑的一團像是暗夜裏的精靈,滑出的每一步都讓人心悅動之。
他不動聲色地細細欣賞著這場表演。
放在教練台上的手機放著聲音輕微的冰碼,可是對那個在冰場上的人並不重要,她心裏早已填上千萬音符,隻要一響起音樂,整首冰碼在她腦海裏自動播放,她無拘無束地伸展開雙臂,側身而行。
簡言之看出她的不尋常,站直身子死死盯著她的動作。
果然,跟他想的一樣。
是他白天裏挑釁陳樑時的連套動作,冰場裏的人模仿著他的技巧,翻身跳躍,卻沒有成功,身體重重地砸在冰場上,發出巨大的一聲。
簡言之疾步往前,想要查看她是不是摔傷了哪裏,可越近,他越能清晰地聽清那個人發出的抽泣聲。
一點一點的聲音,把簡言之的大腦炸成碎片,他呆滯地站在那裏。
席琰忍不住眼淚,身上是陣陣襲來的痛感,心裏也揪成一團。
為什麼不可以呢?為什麼我就做不到呢?
渾身沒有力氣,她漸漸伏在地上,哭得更狠了。
“媽媽……你在不在……”
在她空白的意識裏,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生她疼她的媽媽。曾經親昵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梳子細細梳下來,紮成一個馬尾,媽媽看著她說:“我的女兒真好看。”
家裏的親戚都說她的脾氣隨爸爸,死腦筋愛鑽牛角尖,可是樣子隨媽媽,隻要站在那裏,就能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疼痛感沒有減弱,雙手使不上力,她一點點地掙紮,卻還是在原地不動。
身邊有人躺下,寬闊的胸膛貼著她的背脊,將她攏進懷裏。
“別怕,我在這裏。”
聲音太過熟悉,可是在滿身脆弱麵前,胸腔裏澎湃燃燒的怒火被溫柔灌溉,她輕輕抽泣,把自己蜷縮成一個幼繭。
簡言之手上用力,把她摟得更緊。
貼近的胸膛感受到她的不安顫抖,他輕聲安慰著:“琰琰,有我在,沒事的,沒事的。”
他說得特別用力,害怕席琰聽不見,重複了兩次。
懷裏的人緩緩點頭,所有不安慰的情緒被哽咽在喉口,發出微微的一聲:“嗯。”
偌大的冰場裏,兩人依偎在漆黑的夜裏,世界停止了喧嘩,隻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急促,卻讓對方安穩。
席琰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簡言之扶著她,依然是抱著她的姿勢,洶湧的曖昧之意在兩人之間縈繞,簡言之的大手撫摸著她的頭發,從頭到尾,動作輕柔親昵。
“沒關係的,你慢慢來,我不會逼你。”
席琰搖了搖頭:“沒有時間了,比賽就要臨近了,我不能失敗。簡言之,我不可以輸。”
簡言之無奈地歎氣,是把她逼得太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