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十八)(2 / 3)

郭宇死命拽著王函,額頭上沁出了大滴大滴的汗,他苦苦哀求著:“我真的沒有,王函,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怎麼舍得讓你受苦。”

這是在上演苦情戲嗎?王函冷漠地看著眼前這個頭發都沾到了額頭上的少年,內心一片清明。是了,郭宇在學校裏頭屬於最出挑的那類學生,根本沒必要上趕著討好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實習老師。從一開始,他就是另有目的。他的母親既往也許是裝瘋賣傻,可跟她一樣,扮演小醜的時間太長,就忘了自己究竟是什麼模樣。

王函知道,很多治療精神類疾病的藥物會讓患者智力下降,反應遲鈍,甚至到最後真的變成了癡癡傻傻的模樣。在這漫長的精神病治療過程中,郭宇的母親越是想要牢記的東西,越是遺忘得徹底。

郭宇上次將她帶到他母親麵前時,郭母說了一句話“是W不是M”,其實不是在說一個人,而是郵箱賬號。自己成了刺激郭母恢複重要記憶的最好的工具。於是郭宇才這樣熱衷於想方設法將自己帶到郭母麵前。隻是因為姐姐的警告,她後來對於郭宇的旁敲側擊軟磨硬泡都采取了充耳不聞的對策。

所以,他們急了,他們等的不耐煩了。他們需要殺手鐧絕地反擊,他們策劃了這起綁架事件,好讓她誤認為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個時候,她是出了名天才,過目不忘也過耳不忘。

王函苦澀地搖了搖頭,輕輕地歎息著:“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呢?我真的已經忘了所有的事情,不然我還能好好地活到現在嗎?”

郭宇伸出手要攔下王函,被她直接推了個踉蹌。她要抬高聲音大喊的時候,走廊上忽然響起了慌慌張張的腳步聲。那個上次在樓道間放火的女人跑得頭發都散了,嘴裏頭不停地嘀咕著:“快躲起來,大魔王來了!魔鬼來了!”

王函看到了她身上穿著的白大褂,還有什麼反應不過來的。住在這棟樓裏頭的精神病人們全都扮演著各自的角色,他們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他們樂在其中。王函想要推開對方,直接走出去,卻被人一把按住了。郭宇想去拽她,也叫三四雙手給拖進了對麵的病房。他們的嘴巴都被牢牢地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響。

樓梯口響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直到郭母的病房門口才停下來。王函聽到了那位吳廳長的聲音:“怎麼,你高興了?你以為這一次我會被摁死了?”

門板合上了,王函聽不到裏頭的聲響。然而那個縱火的女人居然又推著她到桌子旁,一圈人圍著一個小收音機一樣的東西,裏頭傳來了男人的咆哮聲:“別犯蠢了,我的太太!你真的以為這點兒小風小浪能打趴我嗎?我告訴你,那個老和尚死了。姓顧的借了一回死門,花和尚就死了;再借一回生門,老和尚也死了。反噬,你知道吧,反噬已經開始了,反噬會報複到他身上!”

“也會報複在你身上的!”女人說話的氣息依然虛弱,常年的疾病折磨耗光了她的精氣神,然而她說出的話語卻重重地砸在了丈夫的心上,“這些事情,你統統脫不了幹係。”

“我做什麼了?”吳廳長突然間得意起來,“我殺人了還是放火了?我幹幹淨淨的,我什麼都沒做。”

“你害了那麼多人,你還什麼都沒做!李晶還有駱國華還有那個和尚,哪個不是死在你手上的?對,還有那個女人跟她的女兒,你手上鮮血淋漓!”

吳廳長的聲音中充滿了憐憫:“證據呢?李晶跟駱國華是怎麼死的,你難道不清楚?還有那個和尚,不要忘了,我的嶽父大人多麼想要保全顏麵。還有那個女人,自殺啊,人想死的時候,誰都攔不住的。那個小丫頭片子,跟我有什麼關係。最多就是她勾引我,我以為她已經上高中了,你情我願,不過是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而已。這點兒小事就能絆倒我了?我的太太,您是什麼出身,怎麼能這樣天真呢!”

“你無恥!”即使竊.聽.器中的聲音變得怪腔怪調,王函依然能夠聽出這控訴中的憤懣與絕望。女人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冷笑道,“不,你還殺了人,你殺了手上掌控著你證據的人。”

房間裏頭傳來了乒乒乓乓的聲音,郭宇驚恐地想要掙紮。他害怕自己的母親會被父親打死。那個縱火的女人也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後所有人嗷叫著,衝出房間,撞開了對麵的門。王函看到那個動手的男人瞬間就被人群淹沒了,這些扮演成醫務人員的病人個個都揮出了拳頭,毆打著穿西裝的男人。

“快走!”郭母拚命地推著自己的兒子,臉上浮現出一個古怪的笑容,“精神病殺人放火,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兒子,你終於長大成.人了。”

病房裏頭開始有濃煙冒起來,縱火的女人高興地呼喊著:“噢,放煙火咯!”

門被反鎖上了,所有的病人都撤退了出來。這裏的門窗都是最堅固的,防止病人跳樓自殺跟逃跑。煙霧與火光刺激了病人們的神經,他們真的跟看到了節日的焰火一般興高采烈。一群人當中,唯一穿著病號服的女人麵上掛著平靜而詭異的笑,仿佛梔子花在血中綻放。

郭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被母親強行地推下了樓梯。外麵的醫務人員們終於發現了這裏不對勁,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想要一探究竟。王函一摸口袋,發現她的手機屏幕又亮了。可惜的是,手機卡已經被拿下,她甚至連打火警電話的猶豫都不用了。

“快走!”郭宇反應過來母親的良苦用心,一把拽著王函,拚命地往前跑。他的父親一直折磨著母親,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然而身邊所有人都說父親非常好,還有人隱晦地告訴他,是母親對不起父親。

從今天開始,他沒有了父親,母親沒有了丈夫。他們終於獲得了自由。郭宇拉著王函拚命地奔跑,他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從今天起,他要完全依靠自己了,他會在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兩人踉踉蹌蹌地從天亮跑到了天黑。再回過頭時,療養院的那棟小樓已經火光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