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今夜從乾清宮出來時,因為有皇上的令牌,負責守備的羽林軍自然不敢多問。回來時卻好巧不巧地碰見了羽林軍大統領,林公公自是要上前周旋幾句,隻說自己奉命前去文淵閣替陛下拿些藏書。
羽林軍大統領知曉林公公素來最得皇上信任,不好多說,隻讓屬下打開宮門,畢恭畢敬地將林公公等人放了進去。
隻是關門時,羽林軍大統領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幾口大箱子上,暗中嘀咕道:也不知陛下大晚上要看什麼書?竟命林公公搬了這麼多。
待乾清宮大門徹底關上後,林公公才堪堪鬆了口氣。也顧不得休息,將江言從箱子裏放出來後,便忙去向皇上複命。
江言站在殿外等候,沒多久,林公公便來請她進去。
一踏入殿內,便瞧見皇上此時正端坐在寶座上。
江言的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十分得體地行了禮。
皇上大病初愈,身體是難得的輕快,見了江言並未拿出做皇帝的威嚴,反而很是和氣,命她起來後立即賜了座。
江言規規矩矩地謝了恩,便依言坐下。林公公親自過來上了茶,江言一邊喝茶,餘光偷偷打量著寶座上的人。
雖說她之前看到信,便大概猜到皇上的龍體定是無大礙了,不過此時親眼瞧見,還是不免大吃一驚。
原因無他,隻是和昨日的差距太大了。
明明皇上昨天還病得奄奄一息,一副大限將至的模樣;如今再見,精神飽滿,紅光滿麵,好似變了一個人。
心中稍安的同時,也不無擔憂。她不是不明白懷璧其罪的道理,空間裏的水滴實在太過神奇,救命時顧不得其他,如今皇上龍體安康了,反倒又開始擔心起其他來了。
皇上剛剛經曆完九死一生,心情大好,笑道:“楚王妃,你可知朕為何派林公公接你入宮?”
江言隱下自己眼中的情緒,將茶杯放下,模棱兩可地答道:“妾身不敢揣測,想必皇上自有用意。”
皇帝聞言笑了兩聲,感慨道:“罷了,朕也不為難你了。這段時日,朕在病中的時候,想通了許多事。”
“猶記得當年先帝在臨終前,才點了朕的名字。自朕登基後,從不敢懈怠一日,唯恐對不起祖宗。可守了大半輩子江山,直到病入膏肓時才覺疲乏。”
江言越聽越心驚,對皇上今日此舉的目的,心裏也朦朦朧朧地猜到了幾分。暗道:聽這意思,皇上明顯是有了退意。
“朕累了……”皇上的目光轉而落在江言的身上,“朕的子嗣不算單薄,但能堪大任的卻寥寥無幾,唯楚王和晉王最為突出。”
江言哪能不明白,皇上嘴上說是有兩個人選,可皇上今日既然派林公公接她入宮,那屬意的諸君必然是楚王了。
想到這裏,江言還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
皇上見楚王妃並不吭聲,也就不再繞圈子了:“兩人的優缺點不論,現在隻談楚王。想必你也清楚,楚王的性子古怪,曾經朕為此很是頭疼,也不是沒有想法子糾正過,可是幾番折騰後……隻讓他與朕更加離心了。”頓了頓,皇上長歎一口氣,繼續道,“不過在你麵前,他好似被人捏住了七寸,行事間收斂了不少。”
“今日與楚王妃說起這些事,其一是因為你最為了解楚王,其二卻是朕的私心了。當日宮外一見,朕便知曉你雖為女子,但為人通透,且獨具隻眼,朕也想知道你對此有何見解?你大可暢所欲言,不必拘禮。”
江言眼看話說到這個份上,再閃爍其詞反倒虛偽了。
隻是她自知接下來她要說的話過於僭越,不待皇上反應,便先一步跪了下來。
“陛下,您也知楚王性子乖張,妾身如今確實能夠拿捏住他。可他若真有一日榮登寶座,身為一國之君,卻被妾身所製衡。對於天下百姓,究竟是福是禍?”江言額頭觸地,雖是告罪的姿勢,但語氣卻並不弱勢。
江言這一問,直接將楚王繼位後可能會出現的隱患血淋淋地掀了開來,話中隱含的後宮幹政或許僅僅隻是其中一隅。
皇上怔住,久久不能反應。
可皇上不知,江言剛剛的話已經有所收斂,還有許多話到了嘴邊她又默默咽回了肚中。
在外人眼裏,楚王行事全憑喜好,所以才會顯得這般喜怒無常。但江言知曉,他行事其實是有自己的章程的。
江言越是了解楚王,便越明白她和楚王的差異。兩人處事的方法是截然不同的,對待同一事物也會有不同的看法,以前兩人能夠相安無事,很大原因便是因為江言很少過問楚王在外的事宜。
可如果真有一日,兩人分別站在不同的立場,屆時會發生什麼,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