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呼吸凝滯,眼中透露br出一股難以言會的興br奮,然而又充斥著複雜,還有濃濃的敬畏。
他將手中的奏章丟在案上,快速走出大殿,隨即一撩龍袍,“咕咚”一聲,朝著上陽宮的方向虔誠跪下,身邊的宮女內監侍衛,連忙也齊整跪下。
李顯眯著眼睛,心中默默的想著,太平公主說的沒錯,神龍政br變之後,因為群臣有功,李顯冊封張柬之為漢陽王,敬暉為平陽王、桓彥範為扶陽王、袁恕己為南陽王、崔玄暐為博陵王,然而李顯又懼怕五王功高震主、恃寵而驕,不得不利br用武曌布下的長盤,以武氏的朝臣打br壓牽製五王。
李顯跪在地上,看著天邊星星點點的夕陽,重重的扣了三個響頭,沙啞的低聲歎息著:“這便是……天子罷。”
神龍元年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一代女皇武則天,於上陽宮病逝……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係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武曌朦朦朧朧的,隻是稍微沉入了黑br暗,忽然眼前就光亮了起來,帶著一層光暈的朦朧,她隱約看到一個人影,身材瘦削,背影羸弱,怯弱十分,扛著花鋤,一字一淚的輕輕吟唱著,仿佛要將心坎唱嚐出br血來。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眼前光景陡然一轉,還是那怯弱十分的女子,卻躺在榻上,一臉的灰敗慘白,瞪著無神的雙眼,握著丫鬟的手,氣息遊離,已是回光返照之兆。
陡然間,那怯弱的女子瞪大了眼睛,連聲大叫著:“寶玉,寶玉……”
話到這裏,眼中淚盡,已是流幹,猛地撒手,已然沒氣兒了。
旁邊好些人,都哭著大喊:“林姑娘!姑娘!姑娘!”
武曌看著那怯懦的女子陡然斷氣,不知為何,腦海裏灌進一些不相幹的畫麵,淩br亂的穿br插著,仿佛是走馬燈一樣,閃過了這林姑娘的過往。
突然眼前光景急轉,瞬間又陷入了黑br暗混沌之中……
武曌以為自己死了,卻慢慢有了知覺,但身br子麻木鈍痛,喉中喘息,弱不禁風,仿佛剛從鬼門關轉了一遭回來似的。
武曌努力喘著氣息,想要睜眼看看,不過她沒什麼力氣,還沒有睜開眼睛,耳邊倒是聽到有人說話,隱隱綽綽,就在耳邊,說的極為放肆。
一個聽起來十分年輕的小丫頭聲音說著:“嬤嬤,這樣不好罷?”
另一個聲音顯得有些蒼老的女子聲音說:“有什麼不好的?”
小丫頭說:“老太太吩咐我給林姑娘送建蓮紅棗湯來,嬤嬤若是喝了,我該當如何回話呀!”
老嬤嬤語氣十分放肆,笑著說:“你好生糊塗,這林姑娘什麼人你不知道?就是白吃白喝住在咱們家而已,還整天找不痛快,哭哭啼啼,老太太平白把我發配過來,教引這樣的下br賤鬼,也算是我倒黴!晦氣!你看她那臉色,搞不定一會子便死了,這建蓮紅棗湯不就浪費了麼?況她身br子弱,虛不勝補,還是我喝了才好,來,你也吃兩口,林姑娘昏迷著,你若不告訴老太太,老太太怎麼知道,不過是一碗紅棗湯罷了,喝了又能怎麼的?”
那教引嬤嬤說著,便端起小茶盤,捧著紅棗湯,亟不可待的就要吃下去,急的小丫頭不行,連聲說:“嬤嬤……嬤嬤……”
教引嬤嬤又笑著說:“快吃了,一會子雪雁和紫鵑那倆丫頭回來了,便吃不成了!”
武曌躺在榻上,正兀自難受著,卻聽到那老媽子許多放誕無禮的話,之前她在昏暗中看到了走馬燈一樣的無稽之談,又一次在自己腦中閃過。
武曌沒想到,自己在上陽宮病逝,竟然一睜眼,就變成了淚光點點,嬌br喘微微,嬌襲一身之病,最終還淚幹而盡,為情一命嗚呼的林妹妹!
那教引嬤嬤壓根不知榻上的林姑娘已經換了瓤子,還道是那個弱柳扶風、偷偷抹淚的小姑娘,又因著“林姑娘”還在昏迷,也沒睜開眼睛,進氣兒少出氣兒多,所以說話兒越發的放肆無禮。
小丫頭急的不行,連忙叫住那教引嬤嬤,不過她剛喊了兩聲“嬤嬤”,話兒還在口br中,榻上昏迷臉如白紙的“林姑娘”,卻陡然睜開了眼睛。
“嗬!”
嚇得小丫頭和那教引嬤嬤齊刷刷的驚呼了一聲。
隻見“林姑娘”平日裏的一雙彎彎罥煙眉,此時上挑著;平日裏的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此時涼涼的掃著;平日裏兩靨生愁姣花照水的姿容,此時平添了幾分說不出道不明的……威嚴。
“林姑娘”從榻上坐起來,劈手直接打翻了教引嬤嬤捧著的建蓮紅棗湯,“嘩啦!”一聲,動作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教引嬤嬤吃了一驚,燙的“啊呀”大喊,那滾br燙的紅棗湯,一丁點兒也沒浪費,完完整整的潑在教引嬤嬤手上,瞬間燙紅了一大片。
教引嬤嬤立時懵了,旁邊伺候賈母的小丫頭也是懵了,饒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也反應不過來。
武曌隻是做了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仿佛耗幹了她全部的力氣,扶著榻沿子,低低的喘息著,一臉的病態嬌br容,隻是氣勢卻也不輸。
“林姑娘”唇角微微一挑,勝似西子三分,口氣溫溫柔柔的,說出來的話卻叫人不寒而栗,因笑道:“嬤嬤,你方才說了些什麼?姑娘我這下br賤鬼,未曾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