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肥原說:“所以,我們現在先不要隨便下結論,要走著瞧,要去找證據。你馬上去搜查李寧玉辦公室,如果能找到她在偷練吳誌國字的證據就好了。”
三
很遺憾。
半個小時後,王田香從李寧玉的辦公室給肥原打來電話說,他沒有找到相應的證據。
兵不厭詐。沒有找到照樣可以說找到。掛了電話,肥原直奔西樓,將李寧玉約至樓下會議室,開門見山地說:“王處長正在搜查你的辦公室,你知道我要查你什麼嗎?”
“不知道。”
“你怕嗎?”
“不。”
“不,你怕,因為你匆匆來此,來不及把你的罪證銷毀。”肥原說,“王處長剛給我打電話來說,他們在你辦公室裏發現了你的秘密。天大的秘密哦。你猜是什麼?”
“不知道。”李寧玉說,“我的秘密都是皇軍的秘密。”
“不對吧,”肥原說,“難道偷練吳部長的字也是皇軍的秘密?”
“什麼?”李寧玉沒聽清楚。
肥原說:“王處長發現你在臨摹吳部長的字,請問這是為什麼?說實話。”
李寧玉幾乎是第一次露出笑容:“我想王處長一定是走錯辦公室了。”
肥原哼一聲,朝李寧玉豎起大拇指:“佩服!你的表現真的很好。李寧玉,我跟你說句老實話,如果你最終能證明你不是老鬼,皇軍將大大地重用你。”話鋒一轉,大拇指又成了小拇指,“但現在……對不起,我懷疑你證明不了。你知道,我在詐你,不停地詐你,就是想證明我對你的懷疑。”
李寧玉沉默一會兒,沒有接肥原的話說,而是莫名地問:“肥原長,我想知道,你上午給我看的吳誌國的血書是真的嗎?”
“你看呢?”
“我希望是真的,”李寧玉說,“這樣他已經證明我不是老鬼。肥原長,請你相信我,隻要那是真的,吳誌國肯定就是老鬼,你不用再懷疑誰,事情可以結束了。”
“如果是假的呢?”
“如果是假的,”李寧玉幹脆地說,“有一個情況,我建議肥原長去核實一下。”
李寧玉說,剛才她聽金生火說他在向張司令呈交密電時,白秘書在場,並且是由白接下後再轉給張司令的。李寧玉特別指出:“金處長說白秘書接了電報就先看了。”就是說,事發之前不僅僅是他們吳金李顧四知悉密電,還有第五個人,就是白秘書。言外之意,他也應該是懷疑對象。
肥原坦然說:“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懷疑他,你那麼聰明應該明白,他是被秘密地懷疑。”
李寧玉說:“這我從肥原長請他草擬家信一事中已經有所預感,你先請他擬信的目的就是要看他的字,但我認為這樣秘密地懷疑效果其實不好。”
李寧玉認為,公開懷疑具有一種威懾力,老鬼知道自己被懷疑,心裏一定會緊張。心裏緊張,行為不免要變形,易於露出破綻。秘密懷疑在某種情況下也許有用,比如他要采取什麼行動,不知背後有人,易於被捉住。
“從現在的情況看,”李寧玉說,“老鬼基本上不可能采取什麼行動,任何行動無異於飛蛾撲火,他不敢,也不會。他不行動,秘密監視的價值就小了,甚至隻有負麵價值。因為他不知自己被懷疑,心裏無礙,反而易於隱藏。”
這些都是分析,肥原要她得出結論。
“我的結論是,如果吳誌國確鑿沒死,你詐我不如去詐白秘書。”李寧玉說,“我不知道肥原長有沒有像詐我一樣去詐過金處長和小顧,吳部長肯定是像我一樣被詐了又詐,甚至用刑威逼。我在想,如果老鬼就在我們這四個人中間,他可能早被你詐出來了。你想,現在老鬼的一隻腳其實已經在牢房裏,另一隻也是這幾天內要進去的,他再頑固再狡猾再老到也經不起你詐,即使嘴上不招,臉上也要招。人總是人,都是貪生怕死的,到了懸崖邊,命懸一線,都要緊張。”
肥原說:“也有人視死如歸,我覺得你就是這樣的人。”
李寧玉說:“可憐我還有兩個不成人的孩子,否則你這麼侮辱我,真不如死了。”
肥原說:“我以為,看在你兩個孩子的分上,你確實不該這麼硬撐著。你想過沒有,你硬撐下去的結果會是什麼?把我和張司令都惹怒了。我可以告訴你,識相點,早點認了,我們可以就事論事,不牽連你的家人,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李寧玉說:“肥原長,我建議你不妨把這些話對白秘書去說。我認為,如果吳誌國確實沒有死,你這樣去威脅白秘書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獲。”
肥原聽罷心裏似乎有一隻角被李寧玉切了去,但嘴上還是不服:“你不是說沒有確鑿證據不會隨便指控人,怎麼出爾反爾了?”
李寧玉說:“我沒有指控他,我是在幫你分析,提出建議。”
最後,李寧玉強調說:“我必須申明一點,我說的這些都是在吳部長還活著的前提下。如果他真死了,我還是那句話,肥原長不必再費心,他就是老鬼,毋庸置疑。”
肥原在心裏罵:我怎麼可能不費心,你們兩個王八蛋已經叫我夠費心的,現在你又給我搞出個白秘書。可是,即使把她罵成王八蛋,肥原還是覺得李寧玉說得不無道理。讓他感到困惑的是,他不知對李寧玉的這個表現該作何看待,是增加對她的懷疑,還是反之?他有點吃不準,看不清。他帶著這個困惑離開李寧玉,心裏一點成功感都沒有。
懊惱透了,簡直!
這天晚上,肥原沒去前院找小姐,心情不好,小姐草木不如。心情不好,睡意也淺,容易做夢。夢裏,肥原幾乎把白天經曆的事都重新經曆一遍:探頭探腦的老鱉、酒醉糊塗的顧小夢、震耳欲聾的槍聲、二太太的屍體、李寧玉的侃侃而談、吳誌國的血書……乘風而來,隨風而去。做夢是思考的孿生兄弟。正是在夢中受到啟發,他知道下一張牌該如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