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是讓人慢下來的地方。正如胖女人不是現代的美人一樣,慵懶、緩慢也不是當今的時尚。這個時代崇尚速度和更快的速度,坐船去紐約或許會成為你是神經病或窮鬼的證據,男人和女人見麵就上床也不是什麼新聞,不必大驚小怪。相反,我至今還在用一部十年前買的手機,這成了一件比什麼都叫人新奇的事情和問題,為此我受夠了各種善心或惡意的誇獎和嘲笑。善心和惡意,誇獎和嘲笑,都是因為我失去了速度。速度,挑戰更快的速度。速度,滿足於更快的速度。速度,一群聰明人送出的禮物,一頭風做的怪物,一條上去了就下不來的賊船。毫無疑問,今天你想擁有一部手機要比沒有更容易,你想擁有一部新手機也比保留一部老手機更容易。這就是一個追求速度的時代的魅力,也是問題,速度裹挾著我們往前衝,我們慢不下來,慢下來就是逆流而行,需要我們付出雙倍的氣力和努力。

其實,我選擇到鄉下來寫作也是為了速度,在這裏,我成了一個自由的囚徒,無親無故,無是無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精力和精神都消耗在漫漫的回憶和等待中。等待也是對速度的向往。換言之,主觀和客觀都為我的寫作加快了速度,所以我有理由在給潘教授的郵件中自豪地寫道:我相信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稿子,希望你閱後盡快給我回音……我是說盡快:一個帶著速度的詞,所有的撇捺都是翅翼,駕馭著它從我們眼前一掠而過,灑下一路呼嘯聲。

潘教授的回音姍姍來遲,而且嚴格地說,不是回應,而是報喪:潘老壽終,希望我去參加追悼會。我突然有點害怕,擔心是我的稿子——顧老講的故事——把他氣死的。話說回來,如果確鑿如此,我更應該去追悼。

我沒有選擇,惴惴不安地前往。

果然,潘教授告訴我,他父親正是在看我稿子的過程中突發心髒病,撒手人寰。他以一貫的口吻,文質彬彬又帶著思辨的色彩,這樣對我說:

“毋庸置疑,你的書稿是直接導致我父親去世的誘因,但不見得一定是被氣死的,從理論上說也可能因愧疚而死。我覺得,如果你寫的那些是真的,我父親在如此高齡的情況下依然謊話連篇,真是……怎麼說呢?令人羞愧啊。我父親在醫院裏躺了七天,其間多次想開口說話,終是一語未破,所以我們難以確定他到底是因何而死。這也符合他的身份,帶著秘密離開我們。”

我感到無地自容,像害死了一個嬰兒,不知該如何謝罪。

潘教授倒好,非但不責怪我,反而主動寬慰我,用的仍然是考究的書麵語言:“對一個已經九十幾歲高齡的老人,死亡是他每天都要麵臨的課題,甚至一個突發的噴嚏都可能讓他走。你起的作用無非就是一個噴嚏罷了,所以大可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我是父親唯一的子女,父親走了,我可以代表父親向你承諾,我們潘家人決不會追究你什麼。如果需要,我可以為你立下字據。”

鄉下是讓人慢下來的地方。正如胖女人不是現代的美人一樣,慵懶、緩慢也不是當今的時尚。這個時代崇尚速度和更快的速度,坐船去紐約或許會成為你是神經病或窮鬼的證據,男人和女人見麵就上床也不是什麼新聞,不必大驚小怪。相反,我至今還在用一部十年前買的手機,這成了一件比什麼都叫人新奇的事情和問題,為此我受夠了各種善心或惡意的誇獎和嘲笑。善心和惡意,誇獎和嘲笑,都是因為我失去了速度。速度,挑戰更快的速度。速度,滿足於更快的速度。速度,一群聰明人送出的禮物,一頭風做的怪物,一條上去了就下不來的賊船。毫無疑問,今天你想擁有一部手機要比沒有更容易,你想擁有一部新手機也比保留一部老手機更容易。這就是一個追求速度的時代的魅力,也是問題,速度裹挾著我們往前衝,我們慢不下來,慢下來就是逆流而行,需要我們付出雙倍的氣力和努力。

其實,我選擇到鄉下來寫作也是為了速度,在這裏,我成了一個自由的囚徒,無親無故,無是無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精力和精神都消耗在漫漫的回憶和等待中。等待也是對速度的向往。換言之,主觀和客觀都為我的寫作加快了速度,所以我有理由在給潘教授的郵件中自豪地寫道:我相信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稿子,希望你閱後盡快給我回音……我是說盡快:一個帶著速度的詞,所有的撇捺都是翅翼,駕馭著它從我們眼前一掠而過,灑下一路呼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