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惑
秦玖阻止不及,隻得閉目凝聽。上一次秦玖聽蕭樂白彈琴,還是在明月山莊,兩人鬥琴之時。那時,他彈的是《天絕八調》,她彈的是《素心》。
秦玖從未想到,有一日還能再次聽到他撫琴,且還是她當日和他鬥琴的那首《素心》。
溫柔、纏綿、輕緩。
這首曲子,在蕭樂白高超的琴技演繹下,比之當日秦玖所彈奏的,還要和緩動聽。隻是,蕭樂白並非真正清心淡泊,所彈奏的曲子,還是少了幾分安定人心撫平心傷的力量。
“我一直不明白,這樣一首緩慢輕柔的曲子,到底是如何鬥得過我那首天絕八調的。我也一直奇怪,你,這樣一個心懷仇恨之人,又是如何能做到淡泊靜心,彈出這樣一首曲子的。”蕭樂白的聲音,在嫋嫋琴曲中響起,帶著真正的疑惑。
秦玖輕輕笑了笑,“因為你的琴,是殺器。這便注定了,你在撫琴時,做不到真正的靜心。別的曲子也就罷了,可這首素心,它是救人的曲子,恐怕你永遠彈奏不出它的韻味來。”
以前,秦玖以為蕭樂白是一個真正的樂者,如今曉得他是天宸宗之人,他又如何能是淡泊之人?
蕭樂白的臉色微微一變,隻是轉瞬之間,他卻又笑了,“你說得對,我學琴就是為了殺人。素心這首曲子,我的確不適合彈奏,但阿玖會彈便可。”
他話音一落,手指輕撫,琴音陡然變了。
這一次,雖然還是悠揚動聽的曲子,卻不再是《素心》,這縹緲的琴音似乎有讓人安眠的力量,秦玖本就體弱,倘若是以前,或許她還有與蕭樂白鬥一鬥的力量,而現在,她卻沒有那樣的心思。任憑琴音引領,陷入黑沉的夢鄉。
秦玖便在睡睡醒醒中悠然度日,當病情逐漸好轉,已經過了七日。
期間蕭樂白偶爾來探望他,但大多數時候,秦玖還是見不到他的,甚至連蘇挽香也沒有過來尋釁,身邊隻有荔枝在伺候。日子過得很平靜,平靜得讓秦玖幾乎都要懷疑,她來錯地方了。
天色好的時候,秦玖從屋中的窗戶中看出去,可以窺見連綿群山上覆蓋的皚皚殘雪,以及從雪鬆後伸出來的豔紅色的花朵兒,那是傲雪綻放的寒梅。
幾日來,秦玖已經對自己置身之處的位置了解得很清楚。
天宸宗如今這個隱秘所在,是在天宸山一處坡峰的穀內。這裏兩麵臨著懸崖,南麵是入口,東麵卻是一處斜坡,峰頂積雪彙集起來的湖泊在夏日流過這處斜坡時,這裏便是一處瀑布。而到了冬日,卻成了一處光滑的結了冰的斜坡。這處斜坡,雖沒有懸崖陡峭,卻也極其難行,尤其是那厚厚的冰層,人在上麵,幾乎是寸步難行,根本進不得這裏。天宸宗如今的兵力秦玖已經了解,不過萬眾。可是要想在這個地方一舉剿滅,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一日晚間,秦玖坐在鏡前,荔枝將她頭上的釵環卸了下來,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道:“九爺,宗主如果來,九爺打算如何應對?”
難得荔枝還如此關心她,秦玖瞥了她一眼,卻看到臉色有些怪異。秦玖心中一動,低聲問道:“怎麼,是宗主回來了?”
荔枝從鏡子裏小心翼翼看著她,隔了片刻,輕聲道:“奴婢並不清楚,不過,奴婢隻是想讓九爺不要得罪他。”
秦玖笑了,“我早已得罪他了,你以為我小心討好他,他便會放過我?”
荔枝沉默著沒有說話。
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秦玖聽見侍女低聲道:“宗主到了。”
秦玖沒想到剛說到連玉人,他便到了。這些日子,其實她一直在等著連玉人出現,如今真的出現了,袖中的拳頭頓時捏緊了。
房門推來,連玉人漫步走了進來。
秦玖側首朝著荔枝微微一笑,“荔枝,你先出去吧!”
荔枝轉身朝著連玉人施了一禮,便快步退了出去。
秦玖透過妝台上的菱花鏡,打量著剛剛進屋的連玉人。
屋內燭火明亮,照出他身上純白的衣衫,那是上好的料子製成,在燭火下閃耀著流水般的光澤。他一雙黑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倘若忽略他唇角那一抹帶著邪氣的似笑非笑,當真會讓人錯覺他為正人君子。
秦玖頭上釵環盡褪,她用木梳慢慢梳理自己的青絲,直至一頭墨發溫順服帖地在身後流淌。連玉人看了她片刻,慢慢走到她身後,手指撫上了她滿頭青絲。
秦玖唇角斂了笑意,正要起身,卻被他按住肩頭,隻得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