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一方突出的橫梁上,雙腿懸在半空,身下是104層的高樓。晨光中,她的背影是那麼纖細,就像是一片豎在枝頭的枯萎葉子,隻要風一吹,就會墜落。
過了半晌,被驚呆的狗仔們終於反應過來:她想自殺。
這會是一個驚天新聞。
他們中有些人本能地摸出手機,準備報警。但隻是一瞬間,職業精神壓過了道德感。他們播出的號碼從警局變成了報社,用各種語調向各大娛樂雜誌、報紙的主編、社長們彙報著這一驚人的消息。僅僅幾分鍾後,更多的狗仔火速趕到現場,他們兵分兩路,一部分到天台圍追dy,另一部分蹲守在樓下,架起機位嚴陣以待。有的還為了爭奪更好的位置,互相推攘起來。
秘密懸賞已經在媒體界傳開:誰第一個拍到dy的死狀,獎勵一百萬美金。
天台上,前線狗仔們組成一個水泄不通的圈,將dy圍在當中。
鎂光燈閃爍的同時,他們爭先恐後地向dy喊著:
“dy,你對昨天的豔照事件怎麼解釋?照片中的人真的是你嗎?”
“有人說照片泄漏是別的選手的陰謀,你怎麼看呢?”
“dy,你為什麼穿成這樣上街?”
“你要去哪裏?你是想自殺嗎?”
……
dy沒有回頭。她坐在天台邊緣,在空中輕晃著雙腿,感受著迎麵吹來的風。
104層的高樓,工業時代的奇跡,繁華的見證。往下看,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像螻蟻,在世間徒勞地忙碌著。
她的雙手撐著水泥橫梁,隻要輕輕一推,就能解脫這一切。
她也能想象到自己這樣做的後果。當她躺在血汙中的時候,最後一眼看到的,一定不是天堂的光芒,而是刺眼的鎂光燈,和各種湊上來的鏡頭。
那些滿臉血汙的照片,會被刊登在報紙和雜誌上,遍布世界每一個角落。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大街小巷都會播放著她的歌曲,各大電台匆忙趕製出一個個大同小異的紀念專輯。各種討論會充斥電視節目,陰謀論、事故論、精神失常論……最終,人們會暫時忘記她的惡,把她描述成一個聖女,一個媒體的犧牲品。幾大媒體會跳出來,義憤填膺地指責同行的殘忍,並用不痛不癢的篇幅,做一些矯揉造作的自我反思。這些大概會持續好幾年,直到下一個能唱能跳、一臉甜美的小姑娘登上舞台,人們才會逐漸忘記她。
這就是結局。
突然,她站起身,迎著陽光張開了雙臂。
滿頭金發被風吹散,白色襯衣獵獵飛揚,宛如放飛的鴿子。
那一刻,她整個人似乎都被陽光照亮,通透到聖潔。沒有舞台燈光,沒有美妝華服,卻展現出一種任何舞台都無法給予的、驚人的美。
所有人都“喔”了一聲,卻極少有人按下鏡頭,捕捉這至美的瞬間。因為他們都屏氣凝神,等待著接下來那曆史性的一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並沒有跳下去。
她隻是盡情享受了晨風,而後緩緩回過頭,對所有鏡頭豎起中指,輕輕吐出一個字:
“滾!”
當dy旁若無人地翻過欄杆,走下天台時,再沒有人敢圍上前。
她臉上的悲愴仿佛是一麵鏡子,照出了所有人內心深處的罪惡。看著她走近,他們第一次放下了相機,因為那些昂貴而專業的鏡頭,此刻就像是殺人的工具。
他們心底明白,為了百萬懸賞,剛才的自己是那麼地期待她跳下去。期待自己的鏡頭第一個捕捉到這個22歲少女滿是血汙的臉。
他們不敢看她,默契地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dy高昂著頭,穿過人群向樓下走去。此刻,她仍然裸露著大半身體,細瓷般的肌膚上沾滿了天台的塵土、和欄杆留下的道道劃痕,卻不再讓人感到肮髒或欲念,而隻是一種說不出的蒼涼。
就像是劫後餘生。
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大樓,跳上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直到此刻,一直暗中跟隨的Rafa才輕輕歎了口氣。
出租車消失在視線的瞬間,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望向dy背影的目光,正一點點變得複雜。
另一棟摩天大樓上,Joker的身影緩緩浮現。他有些驚訝地看著dy離去,描畫成紅色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這樣也不肯死去呢。”他輕輕歎了口氣。
在他和妮可的推動下,命運已取走了她的一切,聲望、愛情、夢想……在那個拍攝倉庫裏,她承受了人間最肮髒的傷害;而超級碗上,這難以啟齒的一幕又被毫無掩蓋地公布於所有人麵前。這幾天來,她的豔照貼滿了無數人的床頭,被人們以最汙穢惡毒的言語評價著。如果這一切仍不能讓她絕望的話,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則可以將她徹底打入深淵。她生命中唯一的一線希望、唯一的庇護,都已不複存在。
他甚至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傷她更深。
就在剛才,所有人包括他都在等待那一刻:她從高樓上縱身一躍,終結這無休止的折磨。但她卻沒有這樣做。
她又為什麼,非要活著呢?
Joker深深皺眉,這個人類女孩的堅強,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想。
有那麼一刻,他都禁不住有點佩服dy。但既然受了格蕾蒂斯的委托,就不得不把任務繼續下去。
他向著dy的背影深深鞠躬:“很遺憾,我仍然要設法殺死你,但我會換一種方式。你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孩,值得上一場驚人的謝幕。”
這一天的得票數:
dy,3624萬。
妮可,1712萬。
蘇妲,2711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