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您說這話,孩兒不同意。”
“那你說說,想怎麼樣?”
“孩兒覺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男子漢大丈夫,在世當有所為,有所不為。”
“什麼叫有所為?什麼又是有所不為?”
“爹爹覺得,眼下咱們家如何?”
“溫飽,富足,吃穿不愁。”
“確實。”何炯點頭,“所以,爹爹想小富即安,不再征戰殺伐,對嗎?”
“是。”何希點頭。
“可是爹爹想過沒有,山下卻有那麼多的人,生活在朝廷的暴政之中,每日裏活得膽戰心驚,他們何辜?”
“那我問你,縱然起兵,你又有幾分勝算?”
“孩兒……”何炯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攥住雙手。
“沒有任何勝算,是吧?”
何希臉上沒有一分表情:“像你這樣的稚子,從來沒有經曆過任何世事,怎知人心險惡?你倒是想舉著旗幟登高一呼,可知下方有多少眼睛在盯著你?勝了如何,敗了,又如何?”
“照爹爹的意思,是呆在這裏原地不動,方是上策?”
“是不是上策,現在也難講。”何希沉吟,捋了捋唇邊的胡須,“我隻是覺得,沒有必要而已。”
“什麼是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去招惹是非,沒有必要做事,現在這世道,做得越多,錯得也越多,反而是不做最好。”
何炯的眉頭擰了起來,他覺得,爹爹的話有些不可理喻。
“炯兒,你要好好地想想,仔細地想想,想清楚了,再來告訴爹爹,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是。”何炯應了一聲,轉頭走出去,何希卻仍然靜靜地站在原地。
他確實不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確實沒有了那股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壯誌豪情。
確實也有了一種深沉的,想歸隱田園的暮氣。
倘若可以的話,他隻想遇見自己該遇見的人,去做自己該遇見的事。
從此以後,不再過問任何人,任何事。
晚間,何希回到屋子裏,見陸宛玉十分安靜地坐在妝台前,便走過去,從桌上拿起一隻簪子,斜斜地插進她的鬢間。
“很好看。”他微微彎下腰,把住她的肩。
“從來沒有看過像你這麼好看的人。”
“是嗎?”陸宛玉微微一笑,拿起梳子,將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然後瞧著鏡中的自己,“我也覺得,自己很好看。”
何希握住她的手,久久地不言語。
夫妻倆就那樣看著鏡中的自己。
或許,最熟悉他們的,還是他們自己。
“玉兒。”何希拿起她的手握住,“你覺得嫁給我這些年,快樂嗎?”
“很快樂。”陸宛玉點頭,“非常地快樂。”
“那,咱們從此以後就在這山林之中,哪也不去,好嗎?”
“好。”
何希彎下腰,把她抱起來,走向床榻邊,然後放下她,半蹲下身子,替她除去鞋襪,撫摸著她那雙玉瓷般的小腳。
夫妻十多年了,對於彼此間的一切,他們永遠都是最熟悉的。
沒有抱怨,痛苦,後悔,什麼都沒有。
仿佛,生來就該是這樣,生來就該這樣,你守著我,我守著你。
半夜裏,外麵卻有人吵嚷起來,何希出去看時,卻見家仆們舉著火把,站了一地,他不由微覺奇怪:“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