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守著產業,平靜渡過下半生,又何必再理會其他呢?
上官慶下山後,卻覺得胸口鬱悶難耐,他實在不明白,當年那個雄姿英發的少年,為什麼會變成此等模樣,不過仔細想想,他似乎也可以理解何希的處境。
風波經曆得太多,誰都想安穩下來,不再過問打打殺殺之事,看起來,當初還是自己設想得幼稚了。
如此想來,上官慶唇邊不由流露出幾許澀然的笑。
恰好看見前方有一茶棚,上官慶便快步走過去,挑了張空桌兒坐下,拿手抹抹嘴唇:“老板,來一大碗涼茶。”
“好嘞。”老板利索地答應著,很快端來一大碗茶,擱在上官慶麵前,上官慶端起茶,咕嘟咕嘟一氣喝盡,放下兩枚銅錢剛要起身離去,一大群官兵忽然咋咋呼呼地走來,為人之人走到一張木桌旁,將一柄短刀往桌上一擱,“老板,這個月的稅錢,該交了吧?”
“稅錢?”店老板斜了他們一眼,“什麼稅錢?”
“我說老東西,”那個士兵顯得很不耐煩,“你給咱們裝傻是吧?”
店老板的表情依然很平靜:“我確實不知道,什麼稅錢。”
“每個月,一兩銀子。”
上官慶在旁聽見,不由倒吸了口寒氣——一兩銀子?在這亂世之中,一兩銀子可換五百枚銅錢,他這一個小小的茶攤,一個月能賣多少銅錢,這夥子人課稅卻如此嚴重?
“沒有。”
那老板看樣子,也是被這夥人折騰得夠嗆,已經奄奄地沒有任何表情了。
“你不給是吧?”官兵揮刀便要砸,上官慶踏前一步,將對方攔住,麵色一沉,“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幹你屁事。”對方隻把話說了一半,後半句卻全咽了回去,大約是看上官慶有幾分氣勢,故此把自己的淩人架勢全給收了。
“我給你一兩銀子,以後不許再來騷擾他。”上官慶說完,從口袋裏摸出一兩銀子遞過去,官兵拿著銀子掂了掂,到底是轉頭去了。
“多謝客官。”老板抹了把冷汗,衝著上官慶連連作揖,“實在是多謝大爺您了。”
“哎。”上官慶卻忍不住搖頭,這亂世之中,百姓們活得舉步唯艱小心翼翼,許多人一輩子被沉重的壓力壓得抬不起頭來。
從茶鋪裏出來,上官慶一麵走,一麵想著心事,越是想,越是覺得這件事……難以形容。
說不出來。
他一時隻在道邊立著,看向遠處,悠悠想起很多的往事——想起自己從小奔波,四處闖蕩,想起自己身處軍中,始終鬱鬱不得誌,想起朝廷軍製腐敗,人員冗雜,想起官吏們任人唯親,想起……
那麼多的往事,一瞬間全都湧上心頭,而何希,那個他曾經寄予無窮希望的男子,臨了竟然選擇獨善其身,而置天下蒼生於不顧。
上官慶心潮澎湃,難以自抑。
難道世界永遠隻能是這個模樣嗎?朝廷宦官當政,濫施淫威,權貴們醉生夢死,百生苦不堪言。
蒼天啊蒼天,倘若你真有眼,那就睜開你的雙眼看看,看看這黑白顛倒,乾坤錯亂的人間!
上官慶一個人在那裏悲憤著,忽然一瓢尿水潑到他臉上,立即把他淋成個屎人,上官慶一怔,定睛看去,卻見個年輕的農夫揮舞著長瓢,厲聲喝道:“我跟你們拚了!”
上官慶大感莫明其妙,在第二瓢尿水潑過來時閃到一旁,臉上浮起幾絲慍怒。
農夫卻像是完全發了瘋,隻管揮舞著瓢亂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