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共生,開啟獨自探索之路(2 / 3)

這種對獨立空間的渴求,其實是所有孩子的共同願望。已不知道有多少人對我說,他們在讀大學的時候,最強烈的願望就是離家遠遠的。有人成功了,有人失敗了,而之所以失敗,原因無一例外都是父母的反對。

從心理學上看,父母反對孩子離開家,是因為父母將孩子視為了“我”的一部分。簡而言之,即父母看到孩子,就覺得自己是存在的,看不到孩子,就找不到存在感了——更通俗的說法是“心裏空空的”。

當孩子離開家時,也許大多數父母多少都會有失落感,但假如他們有比較清晰的自我存在感,就不會過於害怕孩子獨立,反而會鼓勵孩子走向獨立。但假如嚴重缺乏自我存在感,不知道自己是誰,當孩子離開時,父母就會有嚴重的恐懼。所以,嚴重缺乏自我存在感的父母,會想盡辦法阻撓孩子走向獨立,他們也不想孩子和自己有任何界限,他們在追求一種幻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楊元元不僅想去大連,而且想學海商法。這象征了對寬廣世界的渴求。至於法律,法律的世界是清晰的,法律有依據、有邊界,而不像心理世界那麼模糊,可以隨意被侵占。

對楊元元來說,當一個母親向女兒要求存在空間時,女兒似乎無處可逃,隻有服從。

如何擺脫病態的糾纏關係

去一個遙遠的地方讀書,這個願望楊元元沒有實現,但她將這個願望給了弟弟。她給弟弟寫信說“你以後不要聽媽的……”,而當同樣在武漢讀書的弟弟本科畢業想留校時,楊元元為弟弟樹立了不容分說的目標——讀北京大學研究生,後來弟弟果真幫她完成了這一願望。

但是,這畢竟是弟弟的事情,而她的願望卻沒有完成的機會了。後來,楊元元考取了上海某大學。雖然表麵上兩所大學差別不大,但實際完全不同。因為,到上海這種一線大城市來,首先是楊母的願望。

楊元元去上海讀書時,楊母理所當然地認為“要跟著女兒去”。當楊元元的舅舅提醒姐姐是否考慮過女兒的終身大事時,楊母回答說:“我們樓上三十好幾沒結婚的多了。”

去上海,和女兒睡在一張床上,這不僅是過去生活的延續,也多了另一重含義。上海是楊母的夢想,她在接受采訪時說,她年輕時來過上海,喜歡這樣的大都市。

楊母說,女兒自殺前感歎:“都說知識改變命運,我學了那麼多知識,也沒見有什麼改變。”聽上去,楊元元似乎在感歎在貧困中掙紮,但真是這樣嗎?或者,除此以外,楊元元所說的“命運”有沒有別的含義?

至少,媽媽一直跟著她的這個命運是改變不了了。楊母先是和女兒擠在一張床上,還搬來了自己的生活用品,大約一個月後,楊元元同宿舍的同學主動搬走了。

楊元元的夢想有大海般寬廣,但她真實的世界卻無比狹小,除了母親不再有其他。她的輔導員說,印象中楊元元一項集體活動都沒參加過,“每次她都沉默地跟在母親的背後,聽她母親說話”。

也許她根本沒機會進入更寬廣的世界。2001年,楊母從工廠內退後,就搬到了女兒學校和女兒一起住。白天楊元元上學時,楊母會在學校裏擺攤賣一些東西,而放學時,楊元元會幫媽媽去看攤。她的本科同學回憶,那時楊元元很少和人交往,經常說一句話就不再開口了。

對此,同學的解釋是,看上去楊元元非常自卑。也許並不是自卑,而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感,有絕望和豔羨,她明白自己無法像別的同學一樣進入一個更寬廣的世界,在學校裏擺攤、在宿舍裏擠一張床的媽媽已將她的世界關閉,她似乎隻能通過媽媽才能和外界有一點聯係。

楊母之所以2001年才和女兒緊密地糾纏在一起,看上去和退休有關。之前,她有工作可以寄托,有同事可以交談,但退休後,她的世界狹小了很多,也許那時她開始感到恐慌,恐慌找不到自己,恐慌自己在世界上不存在。那麼,是不是通過一個讀大學的女兒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呢?

楊元元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大學畢業後,她曾4次考研失敗,度過了長達8年毫無成就感的不堪歲月。看起來,考上上海的研究生,這樣一個身份似乎是一個轉折點,可以照亮她的人生。

但是,她卻在“曙光將現時謎一樣退場了”。這是她的一個好友對她一生的總結。

比糾纏更可怕的是對孤獨的恐懼

很多時候,媽媽會給女兒窒息般的愛,這也會導致女兒和媽媽不能分離。但還有很多時候,一個媽媽之所以能特別糾纏住一個孩子,恰恰是因為這個孩子獲得的愛比較少。

比較病態的母女共生現象中,常會看到這樣一個軌跡:小時候,女兒獲得的愛很少,媽媽疏於對她的照顧,甚至非打即罵;隨著女兒逐漸長大,生存能力越來越強,媽媽開始轉變態度,對女兒有了一定程度的重視,最後逐漸重視到似乎離開女兒就活不下去了。

對於這樣的故事,從媽媽的角度看,她會有很多收益,所以她會執著於這種好處而不願放手,也不敢放手,因為一旦放手,她就要麵對自己的痛苦之身。但從女兒的角度看,似乎百害而無一利,那麼,為什麼女兒也難以從這種糾纏中解脫出來呢?

也許很關鍵的原因是,比起病態的糾纏來,我們更懼怕孤獨。孤獨時,我們會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沒有絲毫的價值。假如最幼小的時候,經曆過孤獨,那麼這種懼怕會尤其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