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聞言,嘴角朝上勾了勾,就算是笑了,頷首道:“你所慮不錯,是不能薄待了勳貴功臣。”
六皇子心中大石放下,“隻求父皇給個主意。”
“你已經說了一通,又讓朕拿什麼主意,何況這等事去問你母後她們便是。”
皇帝雖然這樣說,但六皇子明白必須講話挑明的,於是試探道:“那麼,給藍家小姐側妃之位可好?”
皇帝抬眼看了看他,沒說話。六皇子垂首,又道:“畢竟不是侯府正統的嫡女,隻是藍侯侄女,側妃之位是太高了些,那麼就做貴妾吧。”
皇帝“嗯”了一聲算是答允,指著那玉如意道:“時候不早,給你母後送過去,早些回府。”
六皇子答應著,收了玉如意的盒子,躬身行禮退下。到得外間方才舒了一口氣,帶上隨身內侍朝皇後的鳳音宮走去。
內宮不能擅自進入,皇子們平日進去給皇後或母妃請安,都是沿著外宮的牆邊轉一圈,到了鳳音宮或是母妃宮院前頭的巷子裏才拐進去,直接沿著巷子走,其他的岔路是不能隨便亂逛的,以免衝撞了宮妃禦嬪。
永安王走在長長的甬路上,除了身邊帶著的幾個王府內侍,前後左右都沒有旁人,隻遠遠的看見巡邏的侍衛和值夜的太監們一隊隊走過去,朦朧得看不清人影,更顯得周圍寂靜。月亮剛從天邊爬上來,斜斜照著禁宮內院,將連綿不斷的紅牆在地上投下陰沉的影。永安王抬頭看看遠方鳳音宮露在牆外的幾角簷宇,隔得遠,仍能看見上頭金粉繪出的紋飾在月亮底下反光。
“不早了,本王不去打擾母後,你們去將東西放下即可,替本王給母後問安。”他淡淡吩咐內侍。
京城西麵池水胡同的藍家東院裏,早晨還是上下愁眉苦臉的,到了此時,已經俱都換了喜氣洋洋的樣子出來,而且全是打心眼裏高興,眉毛眼睛都擠在一起,嘴巴要咧到天上去。
這其中是以藍泯為首的,自從在長平王府外辭別了太子,他的嘴就沒合攏過,騎著馬一直咧回來,又咧到現在。跟從的長隨抱著金玉鋪子裏買的東西,到跟前討他的示下。
“老爺,您看這東西該怎麼處理才好。”本來是要送給長平王的,但如今連王府的門都沒進去,怎麼處置隨從卻做不了主了。
藍泯大手一揮:“給大少爺送過去,賞他了!區區三千兩銀子的小玩意,老爺我不在乎。”此時的他,早已經將在金玉鋪子裏惹出的閑氣拋在腦後,更無了當時掏出三千銀票時深切的肉痛。
長隨高高興興答應著去了,到了藍琅跟前一頓奉承,將那一套金製酒具誇的天上僅有地上無雙,藍琅一開心,就賞了他一個小銀錠子。
東院裏的仆役們再也不像昨夜和今晨那樣垂頭喪氣,各個都趾高氣昂了起來,見到穿堂新壘的牆跟前看守的西院小廝,他們都是一臉不屑。
“哎呀,這牆壘得好,省的他們過來沾咱們的光,朝咱們家老爺討賞。”
“就是,給咱家老爺省了許多賞銀,最後都便宜了咱們,哈哈。”
“你還別說,摸不準一會這牆就拆了,侯爺得親自過來跟咱們老爺賠禮道歉。”
“切,我看侯爺拉不下這個臉,昨夜拿著棍棒把咱們攆了出來,今日就好意思貼上來,不怕丟了襄國侯的體麵嗎?”
“唉,衝動真是害死人呐,不過差了一個晚上,侯爺要不是火急火燎趕走了咱們,今日還能沾光呢。”
一眾人不時在穿堂新牆跟前晃晃,扔下幾句風涼話,弄得西院幾個小廝莫名其妙,他們看著更是得意。
不多時就有人報給了外院的藍澤,說東院二老爺那邊好像有了什麼喜事,而且還是天大的喜事,一家子人都跟一步登天了似的,又將仆役們說的風涼話學給藍澤聽。
襄國侯藍澤動怒傷了身子,一整天都在書房內室裏躺著,頭上搭著一條白收緊,形容憔悴。聽見小廝的回稟,他抄手就將桌幾上的茶壺朝門口扔了過去。哐啷一聲脆響,茶壺飛過簾子摔在門外碎了,將簾外稟事的小廝嚇了一大跳。
“什麼雞毛蒜皮的破事也來煩我,滾!”一聲怒吼嚇退了小廝,自此再不敢有人進來回稟東院事。
藍澤捂著腦袋哼哼,隻覺頭疼不已,靠在床頭呲牙咧嘴。跟前服侍的是董姨娘,最近賀姨娘不怎麼沾藍澤的邊,小彭氏又沒了,她倒是得了便宜。見藍澤頭痛,董姨娘趕緊上前,將手放在他頭皮上緩慢而輕柔的揉著,“侯爺跟奴才生什麼氣呢,不值當的,妾身給你鬆緩著筋骨,您就好好歇了吧,足足的睡上一覺,明早起來什麼都好了。”
藍澤隻管靠在迎枕上悶聲叫喚,平日裏董姨娘揉著都挺管用的,但今日不知怎麼了,試了好幾次他都不覺得舒服,隻覺腦袋裏一陣一陣鑽疼,像有什麼往裏頭紮似的。董姨娘揉了幾下,他就不耐煩的將她推開:“去去去,一點用都不管,別煩我。”
董姨娘笑容一滯,憋了口氣在胸口,卻也不敢違逆,隻得退到一邊暗暗咬牙,藍澤自己在床上哼哼著,屋裏氣氛十分沉悶。
與之相對,東院藍泯一家那是相當開懷。此時藍泯和藍琅都聚在藍如璿那裏,父女三人笑眯眯說著話。
“妹妹進了永安王府,以後父親可就是王爺的老丈人了,這名頭,嘖嘖,說出去別說是青州城了,就是半個京城的人也得唬上一跳,誰人敢不尊敬您。”藍琅一臉向往。
藍泯摸著胡子,嘴依然咧著:“那是自然,這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昨夜惹了一肚子氣,誰想老天垂憐,今日就賞個大金餅子給咱們,可見你爹我命有多好。”
藍如璿抿嘴笑道:“卻是伯父命不好了,平白得罪咱們,以後他可沾不上父親的光。”
“哪裏是沾我的光,是沾你的光才對。”藍泯此時看女兒隻覺越看越順眼,早已沒了晨起時想扇女兒一巴掌的衝動,笑嗬嗬道,“是我養了個好女兒,才有今日的福氣呀,哈哈哈!”
“您說的太對了,都是您教女有方,咱們全家才沾光。”藍琅得了一套金器喜不自勝,從未得過父親這樣的大賞,自是得空就要拍個馬屁。
藍如璿道:“女兒的相貌都是父母給的,若無父親儀表堂堂,哪有女兒的花容月貌,隻怕永安王也看不上我。”
藍泯被一雙兒女拍的暈暈乎乎,翹起二郎腿美滋滋喝著茶,撫掌道:“雖然是太子點的鴛鴦譜,但憑著我家璿兒這樣的人品才貌,這樣的伶俐通透,永安王爺怕是十分喜歡,連正經的王妃都顧不得了。”
“王妃算什麼,妹妹你不知道,哥哥我今日高興,就教你一個乖。”藍琅十分高深莫測的說道,“這男人對女人啊,看得可不是誰是正室誰是側室,主要是看自己喜歡誰。若是不喜歡,就算是皇家公主娶進來做了正室,那也是沒用的,依舊獨守空房。若是喜歡,即便一個沒名分的丫鬟也能在家裏挺胸抬頭過日子,正室主母都不敢欺負。這是什麼,這就是男人的喜好,女人的依靠。”
“混賬東西,說的什麼胡話,這些沒正經的昏話也敢給你妹子聽!”藍泯佯怒而斥,卻渾然忘了方才自己說得那些話也失了當父親的體統,當著女兒的麵講什麼永安王顧不得正妃。
藍琅一縮脖子不敢再說,藍如璿笑道:“父親別罵人,哥哥說的這些雖然聽起來似是粗語村言,但道理是對的,女兒心裏都知道。”
藍泯點點頭:“你聰明有主見,以後進了王府,不管是什麼名分想必都不會吃虧,為父我十分放心。”
藍如璿道:“永安王雖然有正妃,但是您方才也說了,他的姬妾不多,那麼女兒進去就不用留心那麼多人,隻好好的應付著王妃就是的。她若與我合得來,那邊罷了,若是她心生嫉恨不能容我,那麼我也不是吃素長大的,自有應對的手段。”
藍琅接口道:“即便她能容你,也搶了她的正妃位子才是。妹妹這樣的才貌滿天下有幾個能比得上的,屈居人下豈不委屈。聽說那永安王妃的父親不過是個侍郎,也不是積年的老貴族,家裏沒什麼底子,怕她作甚。”
藍泯斥道:“這話卻不能亂說啊,出去讓人聽見你吃不了兜著走,平白給你妹子招禍。”
“兒子知道,這不是關起門來自家人說話嘛。”
藍如璿舉帕按了按鼻翼的輕粉,笑盈盈說道:“哥哥所言也不無道理,一切等我進了王府看看風向再說,若是真有機會,我會留意著的。”
藍泯沒做聲,默認著支持了女兒的想法。
藍如璿朝西邊的方向瞅了瞅,又道:“父親,咱們家得了這樣天大的喜事,西邊那頭可還沒人知道呢。雖然伯父他不顧親情攆了咱們出來,但咱們可不能和他學,對不對。有了喜事,自然要全家共同歡喜開心才是,不能關起門來自己獨樂,何況還有祖母呢,不理別人,您也得告訴她老人家一聲才是。”
“嗯,所言極是!”藍泯這半日隻顧著高興,想起藍澤就覺得解氣,卻一時沒想到隻有分享了喜事給人家,看著對方的懊悔神情,那才是真的解氣,一聽藍如璿的勸解就立刻點頭同意,二話不說站了起來,“我這就去告訴老太太,給她老人家樂一樂。其他人麼……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不跟他們計較了,自然都得告訴他們一起高興高興。”
“女兒跟您一起去。”藍如璿跟著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