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言的花盞立時愣了一下,偷偷抬了眼皮朝上覷著主子臉色,見主子依舊是平日裏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笑意深深的,越發覺得主子心性難測。
“是。奴才這就去知會佟姑娘。”心裏嘀咕不已,花盞口裏卻不怠慢,立時應著出去了。
一路朝佟秋雁所住的院子走,這位長平王府的近身內侍首領還在琢磨,思量著佟姑娘到底是哪裏行事出了差錯,怎麼一下子就給發配到佛堂去了呢?
長平王府中有個專僻的精致小佛堂,原是當年開府時長平王身體總是不好,陳嬪特意求了皇後,從宮中請了一尊菩薩過來供奉,每日香火不斷,保佑長平王安康無恙的。後來府中姬妾婢女有犯錯的,就讓她去佛堂給王爺祝禱以贖罪,漸漸的便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每月都有人過去值守誦經。當然,去的都是府中不受寵的,還沒有哪個當紅之人會去那裏。
西芙院裏,一溜羊角宮燈掛滿正房廂房的屋簷,將院子照得通亮。長平王平日裏睡得晚,連帶著滿府裏的人都養成了晚睡的習慣,這剛剛掌燈的時候,大家還都當是白天過,該做什麼做什麼。
佟秋雁正拿著花剪修理窗下一株臘梅,旁邊有小丫鬟端著托盤,裏頭盛滿了剪下來的枝葉和殘花。
“姑娘,這些枝條剪下來不扔麼,做什麼還要收起來呢?”剛滿十歲的小丫鬟歪頭打量手持花剪的佟秋雁,隻覺得她每個動作都那麼優雅美麗,比同院住的那位祝姑娘強到天上去了,果然不愧是官家門第裏出來的閨秀。
佟秋雁踮起腳尖夠著樹頂的花枝,啪的一聲剪斷伸得太長的那條,然後退開兩步打量剩下的枝條和花樹形狀,覺得比較滿意了,這才盈盈彎下身子,將落在地上的斷枝撿起來,放到小丫鬟手中的托盤裏。
她衝小丫鬟笑了笑,嘴邊泛起淺淺的笑渦,“這些枝條生長不易,咱們已經剪下來了,斷了它們的生機,自然不能再狠心隨意丟掉,等一會咱們在樹底下挖個小坑,就將它們埋在裏頭。”
小丫鬟聽得眼睛發亮,用力點頭:“這個主意好!它們可以做花肥,來年冬天的時候花樹會開得更好啦。姑娘真是善心,連廢棄的花枝都要給它們找歸宿。”
佟秋雁眉眼彎彎,柔聲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廢棄的花枝出自梅樹,最終也歸於梅樹,這就是佛家講的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它們被花樹供養而生,死後能為本株盡一份力,就沒什麼遺憾了。”
“嘖嘖嘖!”院子裏突然響起不屑的奚落聲,一個穿著蔥香色妝花遍地金通袖襖的年輕女子走過來,滿頭金飾在燈光下熠熠晃眼,她照著小丫鬟手中的托盤瞄了一眼,揚頭斜睨佟秋雁。
“就看不慣你這假模假式的樣子,明明是你把花枝強行剪下來的,還說是人家自己要為本株盡力,這些枝葉又不會講話沒有頭腦,說什麼遺憾不遺憾的,還要念詩給剪斷的花枝聽,真真笑死人呢!”
佟秋雁沒理會對方的嘲諷,隻微微點頭打招呼。一旁小丫鬟看不過眼,瞪著走近前來的女子皺眉頭,“祝姑娘,你做什麼總跟佟姑娘過不去,你不會念詩,還不許佟姑娘念啊?”
被稱為祝姑娘的女子立刻“嗤”的一聲笑出來:“誰說我不會念詩,什麼白日依山盡、春眠不覺曉,我也是說的出來的。隻不過呀,我知道自己肚子裏是半瓶子不滿,所以不會隨時隨地賣弄出來唬人。”
她給了佟秋雁一個斜眼,“佟小姐,剛聽你念的什麼春泥落紅的詩,是不是講的花瓣落在地上化作花肥的意思?可我就不太明白,人家自己落在地上便肥料算是有情有義,你硬生生剪斷了人家,還要給它安上講情義的美名,這算是怎麼一回子事。”
佟秋雁兩道柳葉眉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退開兩步,和離得太近的祝姑娘拉開距離。西芙院裏前後三進,住了好幾個和她身份類似的女子,因為都是沒名沒分的,所以統統被府中下人們稱為這姑娘那姑娘。
大家住得這麼近,女人之間的小摩擦小別扭在所難免,但表麵上還都能維持過得去的關係,見麵微笑打招呼,閑來無事湊在一起聊聊天都是有的。佟秋雁自從進府就處處與人為善,人緣還算可以,又搭上是新寵,別人都給她幾分薄麵,唯有這個姓祝的,總是跟她找茬。她在自己窗跟底下修理花木礙著誰了,祝氏憑什麼過來冷嘲熱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