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又過了半個月,他笑不出來了。
整頓吏治的行動變成了一場清洗,許多人在其中渾水摸魚,打擊異己,揭發舉報不亦樂乎,朝政混亂渾濁,大家都忙著攻擊或者防守。貝成泰不在乎這個,混亂隻是一時的,他知道皇帝會適時遏止。
可這混亂之中,他好幾個器重的門生被人打擊了,陷入麻煩中,皇帝對此不置可否。
文官內部的混亂擴散到了武將中,左彪營統領副參將段摩被查,貪軍費、殺平民、收羅玩弄女童,樁樁都是大罪,而收羅女童這樁還是以一家道觀做掩護,這又涉及勾結道人蠱惑民眾,往大了講,甚至可以說與天帝教徒那場事相似。
段摩是太子妃的娘舅。
“從參劾段摩開始,皇上就沒阻止過,由著人挖出了他這麼多惡狀,這事……”
貝成泰麵見太子,提醒他注意。
太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隱有戾氣,“六弟進宮的次數多了。”
清算王韋錄黨徒搞得朝廷一團亂,大家各懷心思,亂世諸侯一樣玩起了合縱連橫,致使最近太子和貝成泰這邊的人被盯上的最初,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是針對自己的。此時反應過來,有些晚了。
“難道?”太子和貝成泰對視一眼,各自心驚。
難道皇帝清算王韋錄門徒是假,剪除他們的羽翼才是真?太子立刻自省,暗中發展的勢力是不是被皇上察覺了……
長平王府中,最近絲竹聲又頻繁起來。
林花謝春紅,四月芳菲盡,天氣真正開始變熱了。長平王華麗的流雲錦袍換成了紗罩單衣,暖風一吹,翩然如渡鶴展翅。
他是個會享受的人,園子裏臨水的涼閣裏繡幔當風,樂女們穿著彩衣坐在垂柳蔭裏鼓瑟吹笙,嫣紅的唇瓣如他手中盈滿玉盞的西域酒。
依舊是賀蘭自如進出內院,彙報各種事務。他是長隨,也是府裏的管事,田莊產業都歸他署理,頻繁地麵見主子不會引起別人異議。
“王爺,照著您的意思都安排好了。”
“萬無一失?”
“……七分把握。”
“有五分就值得全力以赴了。”
長平王很愜意的躺在搖椅上,在柔軟的笛聲中享受花香暖風,笑看頭頂碧瑩瑩澄汪汪的藍天。五月初的天空有種特別的,清透的美,映照在他幽深的眼裏,那眼眸也蒙了一層淺淡的澄藍。
“太子和六哥正較勁呢,讓他們忙去,本王舒舒服服的娶媳婦,這是大事呀。”
他伸出修長有力的手指,在躺椅上一下一下喝著曲調打拍子,賀蘭不敢打擾他的興致,靜靜等著一段樂曲奏完,他張開了微微眯起的眼睛,賀蘭才道:“王爺,唐允手底下的產業最近頗多阻礙,許多消息不能通暢了,還折損了一小部分。”
“無妨,告訴他收斂著,蟄伏一段時候再說,外頭越是混亂,越不能著急。”
賀蘭應著,又道:“關亭在訓練手下,最近無事不來見王爺了。他怕皇上清理鄉野是有所針對,多練些人手,萬一時刻能多些力量。”
長平王嗯了一聲:“亦可。”
最近動作略大了一點,立時引起了上頭的警覺,一道清理市井的旨意和整頓吏治的一起發出來,也許是皇帝對於暗中力量的試探和警告。
皇上察覺了多少呢?
“王爺,城內外所有接應點都整頓了一遍,奴才這就再檢查一次府中密道暗格。”
“小心是對,不必緊張。”
長平王笑了笑,如果上頭真的查到了他頭上,恐怕就不是清理市井那麼簡單了,一般而言,正因為找不到源頭,才要大範圍的打擊。
“你手頭事一了,就籌備著本王納妃之事吧。”他略帶歎息的吩咐著,“看樣子,上半年是做不完這件事咯。”
選秀結束後,五十個秀女皇帝留了十個,另有十個是給兒子們的,現下全都留在宮裏學規矩。那備選皇子妻妾的秀女裏果然有皇後兩個侄女,在這件事上帝後之間達成了默契。
隻是最近皇帝事忙,還沒有明確決定哪一個秀女分給哪個皇子。
慶貴妃在裏頭攪合著,張家那兩位貴重的小姐肯定進不了東宮了,皇後想給永安長平兩人一人發一個侄女。
那麼是張六還是張七進府呢?長平王想起了除夕宮宴的時候,那個在殿外長廊上攔住他的姑娘。
他無所謂的笑笑,其實無論是誰,對他來說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