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懇求(1 / 2)

吉祥上前端端正正給張六娘行了禮問好,然後站在一丈開外的地方恭謹道:“王妃今日好些了麼?廚房送來的吃食合不合口?有什麼事您盡管開口,來前我們主子正查閱針線房的開銷,一時不得空,要不然就一起來探望您了。主子特意叮囑奴婢仔細聽王妃的吩咐,要什麼吃的穿的或是藥材補品您別客氣,奴婢這就給您辦去。”

張六娘靜靜地聽完,見吉祥不肯坐,也沒再讓,隻道:“你們主子叮囑你仔細聽我說話?那你就聽著吧,聽完了學給她去。”

“王妃誤會,我們主子不是這個意思,奴婢……”

“好了。”張六娘擺手,“我不管她是什麼意思,總之我的意思是這樣。找你來,就是給她傳話的。”

養傷許多天,張六娘的臉色一直沒好起來,蒼白中透著黯淡的黃色,臉頰的肉也陷下去一些,使得整個臉型都變了樣子,倒是有些像她的堂妹七娘了。尤其是她兩條眉毛,進府之初一直描繪得精致妥帖,像兩道彎彎的月牙,且是夏夜裏的月,氤氳著花香和水汽的那一種。可後來幽居的時候就不怎麼打理了,偶爾出來露個臉,兩道臥蠶似的黑條條趴在眼睛上,仿佛描眉的人和自己過不去,非要把自己畫醜似的。

到了現在,幹脆就沒有任何描繪了,完全任由它們自己胡亂生長,不加修整,於是吉祥發現,原來張六娘的眉形並不是弧度流暢的兩道彎,而是眉梢高高上挑的那種,就像有的人寫字時喜歡在收筆處故意劃出去,留下淩厲的筆鋒。

吉祥記得幾個當日在晉王舊宅的香雪樓,如瑾教幾個丫鬟念書寫字的時候,經常說碧桃的字鋒銳處太多,和她的人一樣不肯吃屈,是最揉不得沙子的硬脾氣。那是吉祥第一次聽說“字如其人”的說法。

此刻看著張六娘的兩道眉毛,吉祥就有點走神地胡思亂想,眉毛的形狀是不是也和人的性子有關呢?

就像張六娘以前總喜歡把眉毛畫成彎彎的新月,整日裏說話做事也極盡溫和賢惠,現在不做溫柔之態了,也沒了修理眉毛的心思。她此刻臉上所呈現的無趣、冷漠、淡淡的譏諷,和她的眉形一樣,也露出了本來麵目嗎?

吉祥站在那裏天馬行空亂想,張六娘隻是微微瞅了她一眼,見她似在走神,也不去提醒,隻管說自己的:“回去告訴你主子,我這是最後一次主動和她接觸了,以後她或者願意理我,或者對我視而不見,都隨她去。我這輩子從進來王府的那天起,其實早就結束了。我爭也沒有用,以後便自生自滅,不用旁人操心。”

吉祥回過神,聽見這些話,一時忘記尊卑的忌諱直直盯著張六娘看,仿佛希望從她臉上看出真假來。張六娘目光放空,說:“你不信麼?你主子也未必肯信。隻是我說這些也不為了讓你們相信,隻告訴你們一聲罷了。你們若肯從此不防著我、不針對我,於我沒什麼利害,隻省了你們的心思而已。若你們不肯省下這份心思呢,那是你們自找麻煩,累出個好歹來也跟我無關。我孑然一身,任你們揉搓便是。”

她滿不在乎的神情讓吉祥心中憋氣。

誰防著她誰針對她了?她進府之後如何不過是王爺和皇後那邊的別扭,再加上她自己不識抬舉,跟主子什麼關係?偏要說這種話給人聽!

“王妃的話我聽不懂,您還有正常點兒的話要說麼?若沒有,我那邊還忙著,就不伺候王妃了。”

吉祥連奴婢都不肯自稱了,硬生生與之我來我去的。像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她覺得不必過分尊敬,敬了也是白敬。

張六娘抬了抬眉毛,原本高挑的眉梢更加高了幾分,“我讓你給藍氏傳話,這些話是我說給她聽的,你氣什麼?這麼沉不住氣,難怪藍氏要放你走了。好奴才是不會像你這麼氣急敗壞的。”

吉祥不願再與之多做交談,微微福身一禮,就要告辭。

張六娘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荷包,叫住她,“略提醒你一句罷了,你倒氣性大。罷了,我也沒心思搭理你們這些人,這番說話還不知是不是最後一次呢。你要出嫁,這個給你添妝。”

“王妃所賜,我不敢承受。”吉祥站在門邊回頭,看見張六娘從荷包裏掏出兩個赤金鐲子,鐲上嵌著玲瓏剔透的碧玉珠,樣式又繁複,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這有什麼不敢承受,除了竹春,你是藍氏跟前第一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張六娘示意吉祥過去拿鐲子,並且說,“我準備過粗茶淡飯的日子了,手裏的東西一半送回娘家救急,一半就散給你們,不隻你,到時合府上下都有。這些個阿堵物,隻看著讓人心煩,我隻留夠後半輩子的吃穿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