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說了,我的夫婿,我要自己來挑!打不過我的,便都是廢物!”
順著兄長指向,霍雨萌一眼瞧見了洛無雙,正好此時洛無雙也盯著她,她心下羞憤,當即揮著鞭子就要去打。洛無雙也使軟兵器,對九節鞭很有辦法,她邊躲邊想:眼下麵子也不算大事,要是自己輸給霍雨萌,那這比武招親就不算數了不是?
這樣一想,靈台通透,她有意腳下一定,幹脆不跑,隻是霍雨萌哪想到那些,刹不住就要栽過去。
滿地可都是碎瓷器。
洛無雙一見,嗓子口都涼了。她就想來混一天半夜的,怎麼鬧出這些事?
時不待人,秦淵隔得遠,根本來不及去扶。隻瞧著千鈞一發時,洛無雙伸手虛空一抓,把鞭繩攥在手裏,狠狠扯近,扯來一截榴花似的影子。
霍雨萌眼前一片蘭草,騰地砸進一個胸膛,不甚結實、寬闊,但很溫暖。
洛無雙掌心吃痛,喘著粗氣沉聲問:“你沒事兒吧?”
霍雨萌全然蒙住了。
這懷裏有沐浴後的皂角味和著淡淡酥奶甜香,可腰間的手緊而有力。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猛地推開洛無雙,垂著臉極輕地道了一聲“多謝”,扭身就跑了。
洛無雙被她的鞭子抽得手裏一道印子,心裏幾萬句髒話,隻能砸在秦淵頭上。
而秦淵同霍少謙對視一眼。
有戲!
霍少謙主張所謂不打不相識,眼瞧今日真是把酒言歡的好日子,喊道:“來人,重新擺宴!”
洛無雙一臉崩潰,倒回花梨木椅上,生平第一次深思:
如果外麵的大小姐都是霍雨萌這樣,那自己“溫柔嫻靜、端方有禮”真不是花錢胡吹的吧?!
霍家臨渠亭。
此亭左鄰山丘、右傍河湖,而洛無雙對這樣的好景致毫無興趣,她現在隻想回屋睡上一覺。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一時逞英雄,砸了人家比武招親的場子,又隨手拉扯了一把人家妹子。
這下好了,晚宴吃成夜宵了。
亭下有好月色,落入秦淵的酒碗中,而洛無雙看不見,她被一團更為皎潔的顏色遮著,是換過一身衣服的霍雨萌。
她說是前來賠罪的,大大方方地走到洛無雙跟前,隨行侍女捧上一柄綠如意。洛無雙手足無措,見那丫鬟正要把東西送她麵前,連忙推謝。
霍少謙向秦淵遞眼神,秦淵清了清嗓子:“人家一番心意,你好意思讓姑娘一直站著。”
隨著他說話,霍雨萌也是耳根一紅。都說觀美人,一要月下,一要燈前。
此刻她瞧著洛無雙少年冠玉模樣,隻覺得男人身上也未必不可用。她從來沒有像今日那會兒那樣,對哪個男人如此動心,既然兄長有意做媒,這人又合自己心意,她也幹脆認了這份姻緣。
她雙手在袖間揉搓,看洛無雙攤開掌心還有鞭痕,一時也是羞愧,直說三公子不收,便是不肯與她修好。
洛無雙哪懂什麼“修好”,覺得大概就是結個朋友,便伸手挪來那裝著玉如意的錦盒,道:“我收下了,你……你也坐吧。”
滿座除卻這個收禮的,其他人都是一派喜色,霍少謙甚至頗為興奮地拍了拍秦淵的胳膊,又請霍雨萌坐下,調笑著什麼。
洛無雙根本不知道,這綠如意是霍家傳給未來女婿的寶貝。
她不明就裏,簡直稀裏糊塗就隨秦淵把自個兒賣了。
燈火搖曳,霍少謙推盞與洛無雙:“舍妹年幼,日後還要勞煩多加照顧。”
洛無雙一聽,這什麼話啊?你自己妹妹你不管了?她也喝了半杯茶,心裏不大舒服,倒是秦淵陪酒十分愜意,儼然有兩分親家對坐的意思。
觥籌交錯,霍雨萌有些醉了,望著洛無雙的目光都蒙矓起來。都是小姑娘,洛無雙一讀她的心思就慌得不行,私下拉扯秦淵好幾次,說是天色不早了,趕緊回去休息。
敷衍著匆匆回屋,路過一個長長的回廊,洛無雙越想越不對勁,猛地一停步,後頭秦淵冷不丁撞上來,撞了一身槐花釀的酒氣。
“你好好走路行不行?”
隨著一隻手推來一個錦盒,秦淵蒙然抱住,聽洛無雙壓低嗓子怒斥:“你為什麼讓我收下綠如意?你是不是和霍少謙串通一氣,想蒙我當上門女婿?”
喲,瞧不出來,這小子還有點腦子。
秦淵有些後悔沒灌他幾杯,狀似寒暄湊近:“你糊塗啊你!這不是先應付過去再說?你不靠霍家,怎麼一路去書院,外頭還有你哥的人追殺你吧?”
這話猶如當頭一盆冷水,澆得洛無雙無所遁形。
哥哥沒有,唐凜比哥哥可怕多了。
見他沉默,秦淵以為他心動了,再言哄道:“再者說,霍家家大業大,娶了霍小姐也沒什麼不好,合不合口味,那還不是走著瞧。”
洛無雙無語應答。
這是人話嗎?還口味不口味,你當買零嘴兒呢?三觀不合,多說半句也是廢。洛無雙捧著綠如意扭頭就走。
“哎,你別是個斷袖吧?”身後是秦淵莫名其妙的聲音。
回應他的隻有門板重合聲。
“奇了怪了。”秦淵抹了把臉,他衣襟上還有洛無雙身上的奶味,又甜又香。
唉,今晚睡覺鎖著門吧,真是斷袖自己掰不過他。
…………
深夜,尚有燈未熄。
霍少謙剪短燭心,好使光亮更明更透。同屋裏還有一人,正在案前翻卷,五指在燈下如淨瓷。他翻到第四麵,忽地頓住,那卷上有好幾處朱筆做的記號,顏色比較陳舊,像褪了色的血。
“怎麼,這裏有問題?”
秦淵緘默,順著那行朱筆閱下,不答亦不頓,直到看完整麵才道:“有幾處賬目被拆散,分成幾份藏了起來。”
霍少謙掃了兩眼:“我搜來是搜來,但這上麵賬目煩瑣,沒有細看。”
秦淵沉思著合上卷。
這位兄弟單槍匹馬能闖七殺陣,一杆槍下挑過無數敵人的首級,但若要去找他查個什麼,那真是強人所難。好比手上這本近三年來霍家軍中下來的糧餉,他們隻管收著,有沒有被人動手腳,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