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癡君臣妄心執迷 敗家子衣錦還鄉(2 / 3)

前往虎牢關途中,朱威、蘇秦同乘一車。朱威約略講了楚、齊、魏、韓四君在虎牢關放歌並定下伐秦之事。

顯然,這是意料中事,蘇秦未顯絲毫驚詫,淡淡問道:“四位君上所唱何歌?”

“《河梁歌》。”

“《河梁歌》?”蘇秦重複一句,眉頭微微擰起。

“有何不妥嗎?”朱威直盯蘇秦。

“若是此歌,不可伐秦!”蘇秦語氣堅定。

朱威驚愕,情不自禁地“哦”出一聲。

“此歌雖曰伐秦,卻是征伐未捷。諸君未出師而唱此歌,不吉!”

“征伐未捷?”朱威撓撓頭皮,“怎麼未捷?不是有‘陳兵未濟秦師降’嗎?秦師既降,說明征伐已捷了。”

“朱兄有所不知,”蘇秦略一思考,解釋道,“此歌為越人所唱。當年越人破吳,氣勢大盛,越王北伐中原,敗齊卻晉,欲霸天下,又恐列國不服,遂以尊周為名,號令齊、晉、楚、秦四大家輔佐周室。秦厲公不從命,越王震怒,號令天下伐之。齊、晉、楚三國不敢不興兵,但無一不作壁上觀。越王無奈,隻好率先揮師西進,驅吳、越之師西渡河水擊秦。秦人懼,納表請降,越師撤退,作此歌記之。”

“這是不戰而勝呀。”朱威依舊納悶。

“越人的確不戰而勝,”蘇秦進一步解釋,“然而,複原當年戰事,越師勞師襲遠,不服水土,糧草不繼,加上遭遇嚴冬,病死者甚多,士氣極其低落。幸虧秦師臨陣未戰,越人才得以全師而退。秦人若戰,越師必敗。”

“秦人為何不戰?”

“一是懾於勾踐威力,二是跟越人開戰無利可圖。越人一不為土,二不為財,三不為人,隻不過圖個虛名。即使打勝,秦人也得不到多少好處。再說,越人不惜死,皆是亡命之徒,秦人即使戰勝,犧牲必大。”

“既然如此,秦人何不早日請降呢?”

“秦人不相信越人會長途遠襲,是以逞強,結果惹惱勾踐。看到越人真的來了,秦人覺得戰不合算,不戰尷尬。秦人最終降順,無疑是個妥協選擇,但也不失明智。渡過河水之後,越人水土不服,無力再戰,見秦人服軟,緊忙握手言和。縱觀這次征戰,從表麵上看是秦人降順,而在實際上,是越人敗了。”

“越人為何敗了?”

“空耗糧草,人馬減員,白忙一場而一無所得,不敗也是敗了。”

“蘇子是說,此番伐秦,或會重蹈當年覆轍?”

蘇秦苦笑一聲:“此歌最後一句怎麼唱的?悲去歸兮河無梁!”

“這……”朱威頗多疑慮,“蘇子別是過慮了。今不比昔,昔日越人長途襲遠,以勢逼迫,列國敢怒而不敢言,自然作壁上觀。今日六國縱親,同仇敵愾,拋開齊、燕不說,韓、趙、楚三家皆與秦人有仇,想必不會渡河不戰吧?”

“也許吧。不過,在下以為,今日秦公非昔日秦公,今日楚、齊、韓,亦非昔日楚、齊、晉。若是不出在下所料,王上欲做勾踐,後果難以收拾。朱兄不信,可以拭目以待。”

幹出驚天動地之事的蘇秦竟然如此看待六國伐秦,再聯想惠施的曖昧態度,朱威這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蘇子,眼下怎麼辦?”

“阻止伐秦,以俟時機。”

“如何阻止?”

“朱兄去約惠施,我去求見龐涓,王上或能聽取他們二人。此番會盟,王上執牛耳,伐秦的鑰匙握在他的手中。隻要他能明白時勢,伐秦之勢就可卸了。六國縱親,製秦為上,伐秦為下。”

“在下謹聽蘇子!”

由於燕公早回,趙肅侯未到,魏惠王宴客時,原定的五君宴隻有齊、楚、魏、韓四君。此前一天,不甘屈居人下的昭侯不及回鄭,就在成皋行宮詔告天下,南麵稱孤,正式與楚、齊、魏並王,因而,此番宴樂,堪稱四國相王的盛會。

四王在魏國行轅內定下伐秦大策,共推龐涓為伐秦主將,列國主將副之。次日,楚威王、齊威王雙雙起駕還都,韓昭侯在成皋留住三日,也駕返鄭城。

蘇秦與朱威趕到虎牢關時,宴請已經結束,惠王也已離開虎牢關,在河水北岸的邢丘視察大魏三軍,龐涓作陪。惠施自稱不諳軍情,先一步回大梁去了。

視察完三軍,惠王隨龐涓走進大帳。龐涓指著精密沙盤,向惠王詳述了伐秦的宏圖方略與具體部署,聽得惠王心花怒放。

“父王,眼下兒臣萬事俱備,隻有一個攔阻。”

惠王急問:“是何攔阻?”

“蘇秦!”

“咦,六國伐暴,他當高興才是,何以會成攔阻?”

“父王,”龐涓奏道,“兒臣素知蘇秦。此人動嘴可以,征伐卻不擅長。這且不說,此人天生一副婦人柔腸,見不得殺伐。父王可曾注意到,前番會盟,列國表演歌舞,台上所現無不是男耕女織,父慈子孝,天下可謂是歌舞升平,不見一絲刀兵。整場表演係此人一手籌劃,由此可見此人心胸。再看縱親綱要,是製秦,而不是伐秦。由是觀之,此番伐秦有違此人心誌,此人必將竭力攔阻。”

“一介書生,能掀多大浪花?”

“父王,此人是六國共相,又是縱約長,盛名遠播。趙、燕又是縱親發起國,唯此人馬首是瞻。若是此人攔阻,燕、趙必不參與。六國內部不和,縱軍未戰先散,恐大不利!”

“嗯,若是此說,倒也棘手。依賢婿之見,該如何處置為妙?”

“兒臣有一計,或可支應。”

“賢婿請講。”

龐涓低語一陣,惠王樂道:“嗬嗬嗬,此事果真,倒是天助我也!”

蘇秦覲見時,惠王剛從軍營回來,一身戎裝未脫,興致頗高。

“蘇子免禮。”惠王指著對麵的席位,“坐坐坐,寡人候你兩日了!”

蘇秦坐下,拱手揖道:“臣正在孟津處置善後事宜,接到王上口諭,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想到王上召臣,定有急務,臣未及沐浴更衣,即來覲見,唐突之處,還望王上見諒!”

“蘇子不必客氣。”惠王將話題扯到趙肅侯身上,半笑不笑,“趙侯呢?哦,是寡人錯了,這辰光該稱他趙王才是。趙王呢,何以不見他來?六國縱親,普天同慶,寡人設下薄宴,有意請他暢飲幾杯,特使快馬邀他,可左候右等,大廚連溫幾次酒,楚王、齊王,還有韓王,餓得肚皮咕咕響,直候兩個時辰,一直未見他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