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老眉皺起:“隻有幾根羽毛不成呀!”
“是哩,”公孫衍有些沮喪,“事已至此,怎麼辦呢?”
“沒什麼大不了的,”白圭長歎一聲,看向遠近的營帳,“這兒的事,秦人遲早會知。”目光轉向不遠處的韓虱,“隻是,秦人竟然鑽到上將軍身邊,難保宮中沒有,這個仗,還怎麼打呀?”
“這事兒得稟報君上!”
“怎麼稟報?”白圭一臉無奈,“君上嫌我聒噪,讓我去修大溝,這就得走。”
“哦?”
“這樣吧。你以相府名義將那人交給上將軍,不要說他是秦人,隻講清楚是在哪兒抓到他即可,就說他幾度接近諸侯行轅,有行刺嫌疑!這個罪名夠大了,讓他自己解釋去!”
“犀首明白。”
“我這去了。”白圭交代道,“會盟之後,你就守在安邑相府,有何急事,從速報我!”
“犀首遵命!”
翌日,秦宮複興殿裏,宮人抱著一隻黑雕匆匆走進。宮人從黑雕腿上解下密函,交給內臣。內臣接過密函,展開,呈送秦孝公。
秦孝公接過,讀畢,置於幾案,眉頭鎖起,有頃,目光轉向坐在陪位的景監。
“君上?”景監回視秦孝公。
秦孝公閉上眼,朝內臣努嘴。內臣會意,拿過信函,遞給景監。景監接過,看完,再度看向秦孝公。
“景愛卿,”秦孝公不無懊悔地說,“事急矣,你這就進山,請大良造速回!”
景監拱手:“臣領旨!”
在八百裏終南山中段一處群山環護的山坳裏坐落著一片軍帳。正對轅門處是一個巨大的演兵場,大良造公孫鞅站在觀演台上,全神貫注地觀摩一場特技表演。
眼見孝公執意不赴孟津之會,公孫鞅的第一反應是巡視三軍。迄今為止,公孫鞅的變法已曆十餘年,前些年的重點在富國,近幾年旨在強兵,是以公孫鞅特別選出五萬青壯組建一支新軍,分散在這片大山深處,按照他親自編寫的強軍新法秘密教戰。
這些新兵正是魏人奸細想要探明白的。
競技場上,一個身上未著任何盔甲的士兵靈敏地左蹦右跳,一手執盾牌,一手執一種西方戎狄所用的可刺穿牛皮的利刃,正與一個身披重甲的士兵演習攻防。幾個回合下來,全身重甲的士兵上氣不接下氣,破綻百出,“傷”痕累累,那名無甲兵士竟是毫發未損。
公孫鞅看得呆了,問道:“司馬錯,這叫什麼招法?”
“回稟大良造,”官大夫司馬錯朗聲應道,“這叫丟盔卸甲,是末將專門用來對付大魏武卒的!”
“嗯,”公孫鞅捋須,“以無甲對有甲,頗有創意。說說看,你怎麼想到這個的?”
“魏國武卒裝備精良,戰術精湛,我若一對一與其實戰,或排陣布兵正麵相抗,不能保證勝算。然而,魏武卒有優勢,就有短處。厚鎧重甲,防護有餘,靈活必然不足。末將仔細算過大魏武卒的負載,鎧甲、盾牌、刀矛等疊加起來,不下八十斤重。負重八十斤,且又身裹一層僵硬的鎧甲,既不利於長途奔襲,更不利於在山地林地搏擊。我若丟盔卸甲,輕裝上陣,選擇林地山澤與魏武卒捉迷藏,定可製勝!”
“好樣的!”公孫鞅讚賞道,“你還備有什麼寶貝?”
司馬錯雙手擊掌。
一個全身披甲的士兵走上場來,一手執盾牌,一手執一個足有人頭大小的錘子。整個錘子由硬木製成,錘頭裹有鐵皮。士兵左右騰挪,盾牌左擋右遮,錘頭所擊之處,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公孫鞅看了有一陣,仍是迷惑,轉向他:“這是什麼名堂?”
“回稟大良造,這是末將特別應對魏國重車的!”
“重車?”公孫鞅來興趣了,急切問道,“講講,如何應對?”
“魏車為駟馬,馬皆重甲,車皆重木,車軸為青銅,車軸上配帶銳器,衝擊力超強,防護嚴密,尋常武器根本傷不到它們。末將琢磨良久,方才想出這個克法,即誘敵重車進入狹道,阻其途,卸其衝力,再以此錘重擊馬首,輕可將馬震暈,使馬發狂,重可將馬震死。失去戰馬,魏國戰車就如一堆廢物,車上之人也就隻有挨揍的份了!”
“不錯不錯!”公孫鞅朝他連豎幾下拇指,“司馬錯,你是哪兒人?”
“末將是夏陽人。”
“夏陽是個好地方,也算是老秦人呢!”
司馬錯捏緊拳頭,恨恨道:“可恨讓魏人占了!”
“就用你的雙手奪它回來!”
司馬錯朗聲:“誠吾願哉!”
公孫鞅斂神,不無威嚴地朗聲說道:“司馬錯聽令!”
司馬錯“啪”地站定:“末將候令!”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官大夫,而是左庶長了!”
左庶長是公孫鞅變法之初由孝公親自授命的職位。從官大夫一舉躍升為左庶長,連越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四個爵級,司馬錯一時間目瞪口呆,好半天,方才反應過來,單膝跪地:“末將叩謝大良造提攜大恩!”
公孫鞅轉對隨身參將:“給左庶長司馬將軍撥付步卒三萬!”
參將拱手:“末將得令!”
“左庶長,”公孫鞅轉對司馬錯,“若是立即訓練,這三萬步卒何時可以投入搏擊?”
“半年左右!”
“我隻給你兩個月!”公孫鞅言語篤定,不容置辯,“你還需要什麼?”
“末將什麼也不需要!”
公孫鞅看向沒有任何防護的兵士:“不能完全丟盔卸甲呀。你可召集工匠,研製輕甲。記住,沙場廝殺你死我活,你的兵士少死一個,敵人的屍體就增加一個!”指向拿刀的兵士,“還有那把戎刀,也要改進。刺穿尋常皮甲不足為奇,刺透武卒重鎧方為利器!”
“末將遵命!”
“左庶長,用心琢磨吧,你的對手隻有一個,大魏武卒!”
“末將遵命!”
“聽聞附近有眼寒泉,有個叫寒泉子的高士居於此處,你可聽說此人?”
司馬錯指向南麵的一個山尖:“越過山埡就是!”
公孫鞅看過去:“陪我走一趟!”
司馬錯挑選了幾名親兵,換了便服,陪護公孫鞅走向山埡。約過兩個時辰,幾人左拐右轉,越過埡口,望見一道幽穀。
果然是一處絕妙所在!
峰巒疊翠,鳥語花香,幾幢草舍掩映於蒼鬆翠柏之間,甚是宜人。草舍旁邊是幾株古楸,雖隻合抱粗細,卻也是數百年高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