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癡女吹簫為孫郎 肅侯托國洪波台(3 / 3)

孫臏視若無睹,顧自嗬嗬嗬嗬傻笑,嘴角的哈喇子滴得更長了。

龐蔥關上廟門。

瑞蓮輕歎一聲,挽起瑞梅的胳膊,小聲道:“梅姐,你這看到了吧。孫將軍已成這個樣子了。龐將軍原本要將他養在府中的,可這些日來,孫將軍時時發瘋,夜夜號叫,府中人無不害怕,夜裏睡不好覺,龐將軍無奈,才叫龐蔥今天早晨把他送到這兒。”又轉對龐蔥,“蔥弟,領梅姐看看孫將軍的住處!”

龐蔥帶瑞梅走進廟殿,見靠牆角處新砌一個土榻,是龐蔥找下人新砌的。土榻上鋪著幹草及涼席,席上擺著兩條被褥,原本是新的,隻可惜半日辰光就被這幫乞兒折騰得沒個看相了。

龐蔥收拾好被子,將孫臏背回來,放到土榻上。

瑞梅死死盯住孫臏。

瑞梅一步一步地走向孫臏。

瑞蓮示意龐蔥,二人輕輕離開廟殿,走到院中。

浮現在瑞梅眼前的已經不是一身肮髒的孫臏,而是從雲端飄飄而下、一身白衣的孫郎。

“孫郎……”瑞梅輕叫一聲,一頭撲入孫臏懷裏,緊緊抱住他,悲泣。

孫臏初時一驚,繼而猛力推開她,快速移到牆角,渾身緊縮,兩眼緊盯住她,大叫:“妖人,妖人,休來襲我!”邊叫邊兩手不停揮舞,口中擂鼓進軍。

瑞梅被他一下子推在榻下,倒在地上。

瑞梅坐起來,凝視他,悲哭。

驀然,瑞梅不再哭了。

瑞梅從懷中摸出玉簫,吹奏起來。

聽到簫聲,孫臏兩手捂耳,做出痛苦狀。

瑞梅依舊吹奏。

“殺!殺!殺……”孫臏大喊幾聲,抄起榻上的被褥砸過來。

被褥砸在瑞梅身上,巨大的衝力將她壓倒。

瑞梅重新坐起來,坐在被子上,繼續吹奏。

孫臏情緒亢奮,繼續喊殺,在殿裏不住移動,尋找所能找到的東西砸她。

瑞梅不為所動,任憑各式物品接二連三地砸在她身上。

瑞梅沒有吹出任何曲子,隻是吹出她的心。

簫聲如泣如訴,如哽如咽。

聽著殿內發生的一切,院中的瑞蓮哭了。

龐蔥落淚了。

漸漸地,孫臏不砸了。

孫臏安靜下來。

簫聲不泣了,變得激越、活潑。

孫臏守在一處牆角,一動不動,呆呆地盯住瑞梅。

瑞梅吹久了,吹累了,凝視他,口中喃喃重複著兩個字:“孫郎,孫郎……”

孫臏似是沒有聽見,依舊一動不動。

孫臏身上某處癢了,伸手撓癢癢。

孫臏撓完前麵,開始撓後麵。

顯然沒有夠到癢處,孫臏努力去撓,仍舊撓不到,便將背頂在牆上,使勁扭動、磨蹭。

“孫郎,孫郎……”瑞梅心疼了,輕聲呢喃著,緩緩走近他,試圖為他撓癢。

不待瑞梅走到跟前,孫臏猛然出手,再次把她推倒,摳出土末子撒她,打她。

瑞梅淚水出來,回到原處,繼續吹簫。

簫聲中,孫臏再度安靜。

瑞梅振奮,吹出快活的節奏。

孫臏似乎被音樂感染了,以手擊拍,打出和音,但又總是不和諧。

天色暗下,已是黃昏,守在廟院中的瑞蓮與龐蔥著急起來。

“蔥弟,”瑞蓮吩咐,“你去太子府,稟報殿下,讓他接走梅姐!”

龐蔥應聲而去。

廟院裏隻有瑞蓮一人了。

這個破廟本是那群乞兒的家,有乞兒返回來,在門口張望。

越來越多的乞兒返回來。

見龐蔥不在,這些乞兒膽大起來,一個一個繞過瑞梅,溜進殿裏。

外麵傳來腳步聲。一人跨進,是範廚,提著一隻提籃。

許是聽到簫聲,範廚飛步跨進,見瑞蓮孤零零地站在院中,驚道:“夫人?”

“範廚,你總算來了!”瑞蓮急切叫道,“快,陪我進去!”

範廚進殿,掌燈。

大殿亮起來。

瑞梅不吹了,看向範廚與瑞蓮。

一群乞兒占住了孫臏的土榻,眼睛盯在範廚的飯盒上,嗅著飄散的香味。

範廚趕走乞兒,將孫臏抱到土榻上,打開飯盒,一一擺在孫臏麵前。

眾乞兒流口水。

孫臏向他們招手。

眾乞兒圍過來。

孫臏拿起食物,在他們眼前晃動。乞兒的目光跟著他手中的食物轉。有人湊上前,討好孫臏,衝他笑。孫臏給他食物。眾乞兒都過來,衝他笑,與他各種親熱,孫臏便將食物一一分給他們。

望著眾乞兒開心搶食的樣子,孫臏拍手笑了,笑得天真,如天真的乞兒。

在這一刻,孫臏一點兒也沒有發瘋的樣子。

瑞梅笑了,笑得如孫臏一樣天真,笑中含著淚。

一陣車馬響,太子申帶人急走進來。

望著這幕場景,太子申驚呆了。

“梅妹!”太子申走到瑞梅跟前,扶起她,“天黑了,走吧!”

“申哥,”瑞梅語氣堅定,“我不走,我就住在這兒,我要和孫郎在一起!”

“天哪,梅妹,這怎麼能行?你怎麼能住在這種地方?”太子申使勁拖她。

瑞梅兩手撐住門,不走。

他們正在鬧騰,一撥宮人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帶頭的是毗人。

毗人努嘴,幾名宮人不由分說,將不停掙紮、哭叫的瑞梅架出廟殿,拖進車中。

這一次,瑞梅鬧大了。

魏惠王震怒,旨令後宮嚴禁她外出,並於次日午後召惠施謀議。

“嘖嘖嘖,”惠施拱手賀道,“得女如梅公主,臣向王上道賀!”

“惠愛卿,你……”惠王一臉愁苦,“寡人這都愁死了,你卻……”

“敢問王上所愁何事?”

“她……她這是胡鬧呀!”

“咦?”惠施盯住惠王,“王上怎麼說出此話呢?”

“你說她……”惠王長歎一聲,“唉,不顧體麵,糾纏一個瘋子……”連連搖頭。

“在常人眼中,公主是在胡鬧,因她糾纏的是一個瘋子,可王上並非常人呀,臣……”惠施欲言又止。

“愛卿?”惠王聽出話音,盯住他。

“在非常人眼裏,公主這不叫糾纏,叫摯愛。公主是非常人,這是愛得摯了,愛得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