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心在偷窺上,故而忽略了所處的位置,一腳踏上水岸邊一塊鬆動的石頭,登時覺得腳下一軟,整個人便向池子裏栽去。如此危急時刻,來不及多想,她本能的伸手去抓護欄。隻是離的稍微有些遠了,指尖恰恰在護欄上擦過,她即刻改為去抓岸邊一沿長密的枯草。枯草是被抓到了些,但那力量卻不足以徹底阻住下滑的勢頭,她急忙又去抓枯草之下突出來的石頭。可是石頭太圓滑絲毫沒有可抓性,她最終噗通一聲掉下水,隨之一聲“哎呦”驚呼出口。
二月的池水堪稱冰涼刺骨,她雙腿一沾水便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到腦門,渾身戰栗不已。她分外慶幸自己墜入的那一處水不深,隻在膝蓋下方,否則不死也得要搭上半條命。她上下牙齒直打顫,哆哆嗦嗦的往岸邊靠,想要尋個地方爬上去。
就在此時忽然聽到那邊樹叢中跑出一個人來,看身材該是方才那個女子,她急急忙忙如喪家之犬一般往來路去了。俄頃,又一人從樹叢中閃出,其人一邊扣著衣服一邊憤然說道:“真是倒黴,到底是哪個該天殺的攪和了我的好事!自從到了秦國就沒有一點點好運氣!”
她聽著這聲音覺得很有些耳熟,隻是大腦被凍短路了,一時之間想不起是哪一個。但是不管他是誰,他們必然是識得的,既然是識得的,那就有些說法了。幽會這種事曆來都是隱秘的,最怕被人撞見,尤其怕被熟人撞見。為了避免兩人一起難堪,還是躲一躲的好,她立刻閃在邊上,決定等他走了以後再上來。隻是這水也太過涼塊了,不知道她這一雙嬌嫩柔弱的小腿是否能夠堅持到那人離去。
哪曉得關鍵時刻老天不遂人願,那男子的腳步聲非但沒有一點點遠去的意思,反而越來越近,衝著自己的方向過來了。她的心跳登時那叫一個急,雖然知道沒有多大用處,還是又用力往邊上靠了靠。
那男子走過來,手提著燈籠往她身上照了照,照畢很是友好地衝她笑了笑,隨即伸出一隻手來。她看著這隻手,不知道是凍的還是被驚嚇的,即刻縮了縮身子。那男子見她如此,嘴角的笑意加深,仍舊堅持伸著那隻手,溫和地說道:“姑娘,你不要怕,我不是歹人。”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歹人,因為他比歹人還要歹,真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到會在這個倒黴地方遇上他。
男子見她不言不語,脾氣很好的重申了一遍:“姑娘,我真的不是歹人。我叫熊芣,你喚我阿芣即可。”
她嘴角顫顫的抽了抽。
熊芣近前一步將手伸到她麵前,殷切的說道:“姑娘,快點上來。天寒地凍,池水冰寒,千萬莫要著涼。”
她雖然不待見這人,但是覺得他說的非常有道理,遂一把握住他的手,得了力道上岸來。方才在水中倒還不覺得怎樣,這一上了岸,被冷風一吹,她覺得自己的兩條腿被凍的鑽心的痛。
熊芣很是慷慨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溫柔的說道:“姑娘家的身子最是嬌弱不堪了,千萬莫要拘泥,安康才是最最緊要的。”說著蹲下身來,幫她擰去褲腿上的水,順勢便靠在她身上。而她此刻一心惦念著失節是小,凍死是大,便也往他身上靠了靠。
這麼一靠便不得了了,熊芣順理成章的伸出手來摟住她的後腰,而且越摟越緊,緊到讓她火大,當即就想狠狠一腳將他踢開。隻是她牢牢記著那句至理名言,堅忍著沒有動。
熊芣默默地摟著她好一會兒,或許是覺得功夫已足,火候已到,扭過臉來說道:“請問姑娘芳名,住在何處?”
她默然不語。
熊芣又問:“姑娘,你覺得我怎樣?”
她仍舊默然不語。
熊芣歎道:“姑娘,你不知道,其實我是很寂寞的一個人。”
她改默然不語為無語。
熊芣轉過臉朝向她不無痛苦的說道:“我早已有心上人,可是我爹娘卻不顧我的意願為我尋了門親事,硬逼著我娶一個不喜歡的女子為妻。可歎我那心上人受不住這個打擊,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舉足赴清池去了。”說著一迭連聲的歎氣,忽然語調高昂,感情飽滿的念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我當時就想隨了她去了。可哪裏料得,我妻子已經身懷有孕,為了孩子我便隻好在這世上苟延殘喘,殷切盼望著孩子長大成人的那一天。”
她登時一頭黑線加無語而狂汗。
熊芣捂著臉兀自感傷良久,忽然撤開手轉回頭,有些懷疑的盯著她,問:“姑娘,我都這麼悲傷了,你怎麼也不安慰安慰我呢?”
她很好心的提醒他道:“熊芣,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熊芣身子明顯僵了一僵,提起燈籠照了照她的臉,思忖半晌,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你,阿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