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淑趕緊照辦,手上男人的身體十分沉重,她累得滿頭大汗,他抱歉地說了一聲:“我……我可能雙腿都沒有知覺了,很抱歉,你扶得很辛苦吧?”
雖然雅淑聽說過,他得的那種不治之症,現在忽然他說雙腿沒有知覺了,她也感覺很措手不及:“那……我趕緊打電話給醫師,還有,要馬上告訴阿初!”
男人趕緊按住了雅淑的手:“不用打,不要打。都一樣的。不要讓人知道,我的腿徹底不行了……”告訴醫師,他們就能想出治好他的辦法來?別說笑了。
“暫時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慕初還沒在公司站穩腳跟,萬一讓那些人知道,自己的身體有變,恐怕,公司就要動蕩了。
“那阿初呢?也該讓他知道吧?”
“不用。”楊韶言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與不知道,有什麼區別?他難道會因此趕回來?”
醫院裏,住的是自小把他養大的外婆,家裏,倒下的是從小就對他不聞不問的父親,孰輕孰重,不用慕初選擇,楊韶言心裏已經十分清楚了。
他坐在輪椅上,捂住了自己的臉,雅淑慢慢地蹲了下來,把水杯湊到他跟前:“爸,您……喝點水好嗎?”
他抬起頭,接過了水杯,仰頭一飲而盡,眼眶裏早已滿是淚水:“什麼是自作孽,不可活,我現在總算是知道了。”他拍著自己已經沒有知覺的腿,一種死亡的恐懼,湧上了心頭,“年輕時,以為什麼都不重要,機關算盡,結果,老了,原來,除了錢,我一無所有。”
雅淑替他擦了擦嘴角:“爸。你別想太多了,我……我得告訴阿初一聲,他今晚可能趕不回來,說不定,明天就能來看你。”
她自己也沒有了把握。
慕初至今,並未真正承認過楊韶言是自己的父親,也從未真正叫過他一聲,他會在乎,這個生物學上的父親癱瘓的事情嗎?
“不用了,他不會在乎的。替他鋪好了路,想好了對策,他都沒有領過我的情。”男人有些自嘲地笑了,“我……是多餘的。”
他捂住了自己的臉:“雅淑,我有點餓,幫我煮點麵來吃好嗎?”
雅淑應了,起身到廚房煮麵。
等爐火打著,才想到,楊韶言沒說要加什麼料,折回他門前,剛抬起手要敲門,卻意外地聽見了,裏麵壓抑的哭泣聲。
楊韶言,竟然,在哭?
她把手放下了,心下惻然,竟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她踱回了無人的廚房,淚水,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掉落到了灶台上。
楊韶言時日已經無多。
幼女太小,長子次子不願意認回自己。
一輩子,打下半壁江山,為兒子鋪路,苦心經營著,不就為了讓兒子認祖歸宗麼?
不就圖在最後這時刻,兒子能來病榻之前噓寒問暖麼?
他的方式,雅淑不讚同,但他的初衷,卻讓她同情。
所以,哪怕知道,是個局,到了如今,她也已經接受了自己楊家二少奶奶的身份,安心地照顧這一家大小了。
隻是,慕初一直沒能放下往事,接受這個父親。
他這樣,自己又何嚐不是?
她按住自己的肚皮,不由悲從中來。
孩子,一直沒能懷上。結婚已經超過一個多月,在此之前,她和慕初也一直沒有設防,孩子,還是她夢中的一個泡影。
為了小芙蝶付出再多,換來的,也是一句:“你是我爸爸雇來照顧我的!”
雇!
這個字眼,好傷人。
孩子,明明,我一分錢都沒有拿。明明,我為了你,變成了一個被多少人擯棄的對象。明明……
付出的一切,付諸東流。
事實證明,她確確實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傻瓜。
沒有孩子,慕初能承受得住兄長外婆的壓力嗎?
如果他提出分手,她將什麼都沒能留下。
當愛,建立在這麼大的阻力之上的時候,她連一絲信心都沒有了。
外麵傳來了腳步聲,雅淑趕緊拭去淚痕,往早就沸騰開的骨頭湯裏加了一個麵團。
不行,和雅淑,你不能泄氣!
如果你除了流眼淚之外什麼都不會的話,那慕初放棄你,是遲早的事情。
屬於自己的,你一定要去爭取一回!
等慕初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看見了他,雅淑一陣驚喜:“你回來吃飯,怎麼不說一聲?”
傭人已經機靈地拿多了一副碗筷擺好,雅淑替他夾好了菜:“吃吧,吃完再說。”
慕初坐下,臉上滿是奔波過後的疲憊。小芙蝶低低叫了一聲“舅舅”,趕緊埋頭在飯碗裏,不敢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