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春紅猜測著雷東寶在電話另一端的態度,哭笑不得,可又覺得解氣,沒想到兒子平時不聲不響,原來全看著呢。她不清楚兒子還知道多少,心說以後再做什麼,看來得參考兒子的建議了,兒子大了。
看兒子說完就警惕地把手機又掖進褲兜裏,韋春紅不再反對,反正,該跟雷東寶提醒的已經提醒了。
雷東寶被小寶的一個電話打得暈頭轉向,好一陣子回不過氣來。這年頭,誰敢這麼跟他說話,誰敢說他沒用,可偏他又無法反駁,首先他再有脾氣也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其次小寶說的都是實情,即使他這麼做事出有因,可是……雷東寶忽然發覺他所謂的事出有因的那個因,並不見得很站得住腳。
等飯局結束,他這回沒去老娘家裏住,而是讓司機把他載到市區的家裏,這個家裏當然是黑燈瞎火。他進去打開燈一看,前幾天離開時候沒疊的被子疊好了,桌椅擺放整齊了,脫下的衣服被洗好掛在陽台,所有的似乎都是井井有條,可唯獨沒絲毫人氣。
雷東寶躺床上回想小寶數落他的那些話,他現在無法不正視。他作為一個大男人,不往家裏拿家用,也不給家裏扛煤氣瓶,似乎該屬於一家之主做的事他都沒做到。或許他可以說他忙他沒時間,他要忙大事,搬煤氣這種小事可以花錢叫別人搬。可是,他也沒拿錢回家,不僅沒拿回家,他還想往外拿。小寶說不要他,是,要他何用,人說吃人家的嘴軟,他在家可橫著呢。小寶的話簡直比摑他耳光還狠,狠得他都沒臉見韋春紅。
可是,他是不是該向韋春紅承認他沒好好顧家?唉,韋春紅應該理解他最近工作上遇到的困難,她這回的做法怎麼這麼欠考慮呢,也不想想他最近心情很不好。換作往常,他或許可以粗聲粗氣地道個歉,叫韋春紅立刻回家,可現在他頗有底氣不足之嫌,他擔心他的道歉出去,會不會讓韋春紅給鄙視了,尤其是讓那個小小的繼子鄙視,大小兩個一起說他軟骨頭。
雷東寶終於不肯道歉。他想,等雷霆的日子恢複後再說,否則他依然不會有錢拿回家補貼家用,而且還得在家白吃白喝。在被小寶指出後,他還真沒臉再理直氣壯地做得出來。
但雷東寶很沮喪,沮喪得都忘記韋春紅兒子打他電話提的醒。
雷東寶難得睡不著覺了,雷霆目前的情況讓他第一次憂心得茫無頭緒。以為十拿九穩的韋春紅都會離他而去,那麼那些村民呢?還有宋運輝等親朋好友呢?
雷東寶憂心了一晚上,無法不想到他當年入獄的時候,那時候還有誰認為他會東山再起?可當時起碼有幾個人對他不離不棄,其中就有宋運輝和韋春紅。其實村民也沒離棄他,雖然不是很堅定,村民大多是有良心的,是知道這十幾年來誰帶給他們好日子的,他在獄中最大的安心和依靠就是整個小雷家村民的民心,因此當年宋運輝說他回不來,他才不信,他相信整個小雷家擁護他。這不,他不是回來了嗎?說明他說得沒錯,小雷家就是他,他就是小雷家。
想到這兒,雷東寶心頭一亮,整個人終於舒爽起來,對啊,相比過去他坐牢,現在這才多大的事兒,有什麼可擔心的?還有韋春紅那邊也是,他以前坐牢,他以前還出軌抱來一個兒子呢,韋春紅離開他了嗎?沒有。他何必把繼子的小孩子話太當真,這絕不是韋春紅的態度,韋春紅是他的人,這輩子離不開他。
還有宋運輝,不急,等他重拾河山,再找兄弟一起喝酒吃菜,宋運輝不會走遠。
這麼一想,雷東寶心頭敞亮,其他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關鍵隻一條,那就是他得千方百計把雷霆搞活了,隻要雷霆恢複正常生產,其他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於是,酒意立馬卷土重來,雷東寶躺倒就睡。第二天起床已晚,他打電話給韋春紅,沒想到還是繼子接的手機。他告訴小寶,讓母子三個今天搬回家住,他最近心情不好,不會再回家騷擾他們,讓他們安心生活。
韋春紅的手機被兒子沒收著,等兒子中午放學回來告訴她這事兒,她心中歎息,雷東寶說到底是不了解她,她要的是雷東寶的這個保證嗎?但她還是帶著兒子和寶寶當天搬了回去。她卻是非常了解雷東寶,即使雷東寶的話隻是對小寶這麼個孩子說,相信雷東寶說不回就不回,沒有含糊。
雷東寶果然是信守諾言。但雷東寶的借款大業也並無建樹,臨近春節,隻見請客送禮嘩嘩地數票子出去,卻不見貸款滾滾而來。而且春節前討賬的效果也是可想而知,小雷家出去的業務員千辛萬苦,要來的錢還不夠每天購買原料,春節前的生產規模一天小過一天,車間經常停工待料,搞得整個小雷家上下全無過節的喜氣。
然而,紅偉手下的那些業務員終究得回家過年,等待春節後再行出發。但是等那些辛苦的業務員打道回府,卻發現家裏沒有年貨進門,更無年終獎到手。所有人都看著雷東寶,希望雷東寶在最後一天大開金口,開倉放糧。
紅偉也隻能回家過年,他帶來一些討要來的承兌彙票,但這些彙票才到賬,就被背書一下,又轉出去交給原料廠商。人家上遊原料商已經了解他們雷霆的困局,再說雷霆名聲在外,生意青黃不接時候慣會賴賬,因此現在如果錢不到賬,上遊廠家概不肯發貨,非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紅偉回到小雷家,幾乎還沒坐穩,就有來人向他痛訴小雷家今天的困頓。連忠富都打電話給他,問他小雷家究竟是怎麼回事。紅偉應接不暇,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卻又被小三請去雷東寶那兒。來到雷東寶辦公室,毫無意外地,撞進一室的煙霧,他自作主張地將門關上,將窗戶打開,眼看著一縷青煙嫋嫋穿窗而出,飛向戶外。
雷東寶並沒阻止,他轉著大班椅看紅偉來往穿梭,道:“紅偉,是不是其他企業情況也不好,今年收錢咋都很難啊,沒一個人回來不叫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