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遇見韓西洲是在三年後。
那天剛好是唐昊的忌辰,我特意從紐約來到榕城,在唐宋的安排下進到了唐門的陵園。
到的時候,我看到墓碑前有很多花,這不奇怪,多半是唐門的人送來的。
但是我在一堆花中看到一束綠色的……玫瑰?
綠玫瑰?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顏色的玫瑰花,心下有些新奇,正想拿起來看看。
“這是以色列的玫瑰花,名字叫碧海雲天,是他生前唯一說過好看的花。”男人的聲音來得這麼唐突,我下意識抬起頭,就對上那一隻帶著淺薄的笑意的桃花眼。
隻有一半臉,另一半藏在銀色的麵具下。
時隔多年,再見故人,我此刻的驚訝多過於一切,以至於忘記判斷他是否還和當年一樣危險。
“韓西洲?是你嗎?”
他勾起唇:“好久不見,阿歆。”
真的是他。
我盯著他,微微錯愕:“你怎麼會在這裏?”
據我所知,他當年離開後就前往緬甸,這三年從沒有回來過,現在怎麼……
“來看看他,我跟他說過我還會回來。”韓西洲在我麵前停下腳步,從我手裏抽走綠玫瑰,蹲下,仔細整理略顯雜亂的花堆,漫不經心地說,“別怕,我現在對你已經沒有興趣了,這次回來也沒打算找麻煩,今晚我就會離開榕城。”
墓碑上的照片有點髒,他用拇指刮了刮,沒刮掉,改用白襯衫的袖子沾了點花瓣上的水去擦。
看著他這個行為,我心頭一動:“你還記得回來看他,也不枉他當初想盡辦法去保護你。”
韓西洲挑挑眉,站起來:“你還記得回來看他,也不枉他愛了你二十幾年。”
話裏隱有諷刺,我皺起眉頭:“韓西洲,我沒想跟你吵架,隻是有感而發。”
“我也沒想跟你吵架,我也是有感而發。”韓西洲兀自轉開了話題,“著急回去嗎?不著急的話,一起走走。”
我沒有拒絕,跟他在陵園邊的草地上漫步。
閑聊中,韓西洲說我是唐昊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不置與否,也沒有接話,這個話題我不想聊,在我看來,這個話題自始至終沒有談論的必要。
我和唐昊,情淺,緣也淺,除了孩童時期的朦朧好感外,我對他從來沒有過別的感覺。
可是韓西洲卻仍然道:“他本來可以不遺憾的,要怪就怪他的性子太磨嘰了,我都把你送到他床上去了,他還不猶豫這兒猶豫那兒,白白便宜了傅厲琛。”他感慨,“要是當初他上了,也許現在就沒傅厲琛什麼事了。”
“你在說什麼事?”我不記得我曾有過差點被唐昊占便宜的時候,除非是……
我腳步一頓,倏地盯住他:“當年,是你?”
笑紋自他眼底慢慢的漾開來,他說:“對,就是當年那件事。”
秋末冬初的榕城,氣溫還不是很低,隻是我聽著他那些話遍體生寒。
他說起了他和唐昊的往事。
那段往事追溯到二十幾年前,從他扮演教父的時候開始。
韓西洲和SAG之間的關係,我隻從傅厲琛口中聽到過三言兩語,這是我第一次完整聽到那段故事的來龍去脈。
“我爺爺去世的時候,韓家和寧家正在商量怎麼瞞過上麵把金礦五五平分,因為利益共謀,所以韓家幫助寧家打點上麵,寧家幫助韓家隱瞞我爺爺已經去世的事情。”韓西洲嘴角含著微笑和諷刺。
“至於怎麼隱瞞……很簡單,我從小跟著我爺爺生活,熟悉他的為人處世,能把他的筆跡模仿得惟妙惟肖,不就是‘教父’的最好人選?所以從此後,我就是SAG的‘教父’,傀儡般的教父。”
“那是我一生中最孤獨最黑暗的兩年,沒有朋友,不能接觸外麵的人和事,隻能一日複一日地看爺爺生前留下的所有東西,把他的行為習慣模仿到骨子裏。”
當時他隻有七八歲,我隻是聽著,都能想象到他當時的無助和難過。
“直到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跑出了媽祖廟,結果被SAG的人當成奸細追殺,慌不擇路跑進了有野獸的後山,差點被野豬拱死的時候,被路過的唐昊救了,從此後,我就有了他這個年紀相當的玩伴。”
“我們的關係其實也不是很好,畢竟都是少年心氣,經常是一碰上就吵起來,就算不吵我也要故意去惹怒他。”韓西洲說到這兒笑了。
“你也知道他那個性子,除非是真的特別生氣,否則哪會跟我吵?很多次我都覺得我鬧得太過火,他一定不會再理我了,可是沒有。後來我才知道,我需要他陪我玩,他也需要我陪他玩,我們都一樣,孤獨又彷徨。”
所以唐昊才會說,他們是彼此的信仰,在他們孤獨又彷徨的世界裏,他們是同一類人,能理解對方,能取暖對方。
韓西洲看了我一眼:“寧老大死後,我也擺脫了替身這個角色,不過和唐昊的聯係從來沒斷過,因此我也知道了他愛上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他名義上的妻子,隻是他是個‘死人’,連見她一麵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