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吏治與南北黨之爭 第5章(2 / 2)

陳名夏明白再辯已無益處。

於是,以陳名夏為首的27位漢官,隻得心境蒼涼地跪地向順治帝請罪。當時,順治帝給出的處理意見為:“陳名夏陳之遴金之俊等,深負朕恩,本當依擬,姑從寬典,著各削去官銜二級,罰俸一年,仍供原職,陳名夏著罷署吏部事,自今以後,從新省改。”這當然不是陳名夏的最終結局。因為陳名夏所處的位置,順治帝已決定用來殺一儆百。

說起來,大清的臣民們可能連做夢也意想不到!他們年輕的皇帝這一段時間,在宮裏最喜歡的業餘消遣,便是穿上一身明晃照眼的明朝皇袍,頭戴一頂明朝皇冠靜悄悄地在皇宮的各處跑來跑去。這自然是他不拘常規、好奇好玩的男孩子天性又按捺不住地勃發了。

皇帝是人,皇帝跟任何一個青春期成長的男孩子並無不同,他也有自己天真好動的一麵。但是,皇帝喜歡玩,那是皇帝自家的事情,下麵辦事情的臣子切莫得意忘形。

順治十一年(1654年)二月,順治帝不知又從哪淘寶得來明朝的一件華美朝服,忍不住陶陶然穿在身上來到“內三院”炫耀。眾大臣清脆地喝了一聲好彩!但眾大臣懂得分寸,便趕緊低頭各人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隻有陳名夏喉嚨癢癢的,他不講話仿佛會即刻死掉一般。他一邊望著皇帝遠去的背影,一邊傻乎乎地跟寧完我說:“隻須留頭發、複衣冠,天下即太平矣!”

陳名夏話一說出口,自己當時就嚇了一大跳!

陳名夏的憂傷現形於色。

果然,順治十一年三月初,寧完我即火力十足地開炮了。

寧完我劾疏:“名夏屢蒙赦宥,尚複包藏禍心。嚐謂臣曰:‘留發複衣冠,天下即太平。’其情叵測。名夏子掖臣,居鄉暴惡,士民怨恨。移居江寧,占入官園宅,關通納賄,名夏明知故縱。浙江道員史儒綱為名夏姻家,坐事奪官逮問,名夏必欲為之複官。給事中魏象樞與名夏姻家,有連坐事,應左遷,僅票俸。護黨市恩,於此可見。”

順治帝的動作很快。第二天中午,順治帝即親自找陳名夏談話,陳名夏見順治帝滿麵和風細雨,還以為自己可以輕鬆過關,就極力為自己辯白了數句。順治帝忽然臉色一沉,立即喝令在左闕門召開九卿科道各衙門滿漢官員的會審大會。這次會議的主要議程便是讓陳名夏跪在中間跟寧完我對質。然後是陳名夏的兩個班役、兩個仆人戰戰兢兢地爬過來,揭發陳名夏的反政府言論。當天的筆錄完畢,陳名夏當晚便被扣留在了宮中。

三月初十、十一兩日,吏部、刑部兩衙門會聚議政王大臣,先後兩次再提審陳名夏,大家一致認為大學士寧完我檢舉陳名夏諸款屬實,論律當斬。順治帝輕援朱筆,將審判結論中的一個“斬”字圈改成為了“絞”。這樣,陳名夏的生命便被定格了。

三月十二這天,霧、晴、暖。陳名夏聽過自己的最終判決之後,心境靜若止水。門客柳生陪舊主人吃最後一頓上路酒菜。陳名夏飲啖不輟,神色自若,吃罷,僅說了六個字:“我色竟不動也。”後來,去刑場的路上,陳名夏經過湯若望的天主堂,他看見教堂門外四繞的菜陌,黃香襲人。因此,他略微停頓了一下腳步,問菜畦中澆水的仆役:“你的主人在嗎?”仆役回答:“主人剛剛有事出去了。”陳名夏仍說:“等你主人回來,麻煩你轉告他一聲,我走了,再也不能回來了。能在春天的季節吃飽喝足上路,我真的很快活!”

最後,陳名夏被絞死於宣武門內的靈官廟之中,至死不複哼一聲,死得像一隻沉靜的貓。

“溧陽千磨百鑠而不死,死之以弓弦。”這是時人對死陳名夏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