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妙曦坐著馬車出了睿王府,才發現外頭一片昏暗———天幕黑黑沉沉的,像被打翻的硯台,染得滾滾壓地的雲層彷如一塊巨大的黑布,遮得天地之間隻剩下一片灰暗。
那片灰暗,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狂風帶起的飛沙走石在車身上拍打出刺耳的聲響,讓撩著簾子觀望的古媽媽憂心忡忡,指著昏暗的天色勸道:“小姐,怕是很快就要下暴雨了,不如我們先折回王府,等雨過天晴再回去看夫人?”
孫妙曦看都沒看車外的景象,語氣裏有著一絲淡淡的決絕:“不,就現在回去。”
王府,她是再也不想呆了。
那個人,她也再不想見了。
古媽媽欲言又止的看著孫妙曦,見她一臉倔強固執,忍了忍,終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隻吩咐趕車的婆子動作利索一些。
睿王府與壽寧伯府不過隔了幾條長街,趕車的婆子緊趕慢趕,將馬車趕進壽寧伯府的角門時,天色不過是比之前陰沉了幾分罷了,大雨並未下起來。
古氏見女兒突然歸家,一臉意外:“我不是讓人給你送信,說我沒事嗎?怎麼趕回來了?”
孫妙曦不想母親擔心,並未多言,隻拿話敷衍搪塞:“不親自過來看看娘,我不放心。”
這時,四筒進來稟道:“夫人、三姑奶奶,三姑爺來了,正在外頭候著。”
“不許他進來!”
孫妙曦不假思索的下令,語氣不知不覺的帶出幾分怒意———她都躲回娘家來了,他還不肯放過她嗎?
他非要追到娘家來給她添堵嗎?
孫妙曦這幾日所受的委屈,內心對展灝隱瞞她妻妾一事的怨恨,在她回到最親的人身旁時,毫無預兆的統統爆發出來:“讓他滾!”
古氏瞧了瞧怒容滿麵的女兒,再透過窗戶掃了站在院子裏的女婿一眼,試探性的問道:“怎麼?小兩口吵架了?所以你才賭氣回了娘家?”
孫妙曦咬了唇瓣不肯言語,隻固執說道:“總之我不想見到他!”
古氏深知自家閨女的脾氣,不敢和她硬著來,隻能示意四筒先讓展灝回去。
四筒很快掀了簾子快步走了出去,折回來時卻一臉無奈:“三姑爺不肯走,說是三姑奶奶若是不肯見他,他就一直站在院子裏等,等到三姑奶奶願意見他為止……”
四筒說著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看了孫妙曦一眼:“奴婢瞧著三姑爺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蒼白得嚇人,瞧著似乎隨時會倒下?”
古氏看了孫妙曦一眼,見她依舊緊緊抿著嘴不肯多言,隻能以眼神詢問古媽媽。
古媽媽歎了口氣,一五一十的把展灝如何衝進去救孫妙曦,又是如何受的傷,全都說了出來:“當時火勢很大,小姐危在旦夕……姑爺也是為了救小姐,才會身負重傷。”
古氏這才知道睿王府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急忙拉住女兒上上下下的打量,確認女兒的確是毫發未傷才鬆了一口氣。
她看了依舊站在院子裏的展灝一眼,微微有些於心不忍:“夫妻哪有隔夜仇?要不先讓世子進來?你們小兩口……”
“不要!”
孫妙曦斬釘截鐵的拒絕古氏,語氣認真的說道:“娘若是執意讓他進來,我就搬出去住!”
古氏曉得女兒不是說說而已。
女兒平日裏雖總是嘻嘻哈哈、沒心沒肺,但骨子裏卻比誰都固執倔強。
她若是不顧一切的讓展灝進來,女兒當真會二話不說的搬出去住!
古氏拿倔強的女兒沒辦法,隻能讓四筒再去勸女婿,偏生展灝也是個固執倔強的主兒,無論四筒如何勸說都不肯挪步,非要在外頭等到孫妙曦願意見他為止。
“他愛等就讓他慢慢等,我先去睡一覺!”孫妙曦冷笑了一聲,甩袖進了內室,和衣往美人榻上一躺,扯了塊帕子搭在臉上,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
外頭依舊是烏雲滾滾,天色昏暗得幾乎同黑夜無異,古氏住的院子從廊下到屋裏,竟不得不點起燈火照明。
展灝依舊負手立在院子中央,薄唇蒼白毫無血色,身形卻立得紋絲不動、宛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