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亭上,微風習習,竹影婆娑。趙文淵畢恭畢敬,心無旁騖地忙著手裏的雕刻工作,一招一式,一撇一捺,一氣嗬成,一絲不苟。冷眼旁觀,忙碌著的趙文淵雖年紀尚幼,卻隱隱然有些大師風範,名家氣度。
趙誌文看著醉心於雕刻的兒子,腦海中恰似沸騰的油鍋,思緒翻飛,不禁想起了木匠皇帝朱由校。朱由校雖然貴為皇帝,卻不聽先賢教誨,效法堯舜,憲章文武,而是對木匠活計非常感興趣,整天與斧子、鋸子、刨子打交道,打造木器,雕宮刻殿,造船製帆,史稱木匠皇帝。
木匠皇帝在位時,外有金兵侵擾,內有農民起義,可謂是內憂外患,當此時分,朱由校既無憂患意識,更無高瞻遠矚,不聞江山,不問社稷,一味貪玩享樂,不求勵精圖治,使得本就內憂外患的大明江山更加風雨飄搖。一個普通百姓雖然不好與天子帝王相提並論,但俗話說得好,治大國如烹小鮮,治國與治家道理是相通的,天道酬勤,勤能補拙,總須兢兢業業,勵精圖治。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曆史總是有太多驚人的相似,眼前的趙文淵與作古的朱由校可不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弟麼?渾渾噩噩,懵懵懂懂,玩物喪誌,不求進取。然而,父親卻對不思進取,不務正業的趙文淵寄予厚望,還下考語說什麼將來趙文淵長大了,必能承前啟後,讓趙莊進一步發揚光大,聞名天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今的趙莊已如明末的江山,暗『潮』洶湧,危機重重,風雨飄搖,似大廈之將傾,如厚土之將裂,自詡文武雙全的趙誌文對接下這副重擔都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更遑論依靠趙文淵這等遊手好閑的德行,胸無大誌,他能振興趙莊?真是癡人說夢,天方夜譚。
想到這裏,趙誌文剛剛掛在臉上的笑容旋即悠忽不見,一張國字臉方方正正,冷若冰霜,心中驀然湧起了他常用來訓人的一句話:“不務正業,玩物喪誌,爛泥扶不上牆,不可救『藥』。”
趙誌文帶著恨鐵不成鋼,爛泥扶不上牆的惆悵,轉過身形,無聲離去。剛剛走了幾步,身後傳來的一聲父親,又讓他停下了腳步。
趙文淵完成了雕刻,箭步跑出湘妃亭,跑到趙誌文跟前,直挺挺地站定,說:“牛頭山上悍匪坐鎮,刀光劍影,機關重重,好比一座龍潭虎『穴』。父親輕車簡從上牛頭山與土匪談判,端的是凶險無比。文淵尚年幼,不能代父上山,替父親分憂,臨時抱佛腳,默誦三百六十遍法號,用三百六十斧雕刻了這尊菩薩。這尊菩薩名為南無普渡慈航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據說隻要心誠,總是十分靈驗的。父親不要甲胄跟隨,就讓菩薩護衛著上山吧。”
趙誌文接過觀音菩薩雕像,捧在手心裏,仔細端詳,但見寶相莊嚴,栩栩如生,蓮花,瓔珞,淨瓶,柳枝,有板有眼,雖為斧刻,卻十分流利圓潤。
數年前,趙誌文外出遊曆時,從一個西北漢子手中重金購得一尊用羊脂玉雕刻成的觀音像,這塊玉潔淨如滿月,晶瑩剔透,趙誌文愛如至寶,終日佩戴在身,一刻不曾解離。此時此刻,趙誌文看著手中用湘妃竹雕刻成的觀音菩薩坐像,腦海裏像翻書一樣一遍遍翻閱著身上的白玉觀音圖像,兩相對比,得出的結論竟是除去羊脂玉本身不菲的價值,終是這尊用湘妃竹雕刻成的觀音菩薩像更為寶相莊嚴,惟妙惟肖。
早些年,趙誌文並不崇佛信道,單單遵從儒家教誨,說話行事都隻講究個三綱五常,正大光明。自打邂逅了佩戴於脖頸上的白玉觀音,趙誌文就漸漸地變得有些『迷』信起來,有事沒事愛在心中默默誦讀幾遍南無阿彌陀佛或者南無觀世音菩薩的莊嚴法號,以圖個佛菩薩保佑,遇事逢凶化吉,平安伴喜樂,家和萬事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