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櫻和蘇三娘在孫羽嫣的院子裏,圍席而聚,一起用了晚餐。雖是玩笑話,但蘇三娘在兩位姐姐麵前卻不得不認真,果真套了圍裙走進廚房,親手燒製了一道魚香豆腐。餐畢,司針撤去碗碟,送上『奶』茶,三姐妹就著熱茶又說了一會子話,聊得甚是盡興。
夜幕降臨,錢文櫻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遂起身告辭。司針取來兩盞氣死風燈,給錢文櫻和蘇三娘一人一盞,依著孫羽嫣的意思,還要安排丫頭送送她們,錢文櫻和蘇三娘趕緊將手搖擺得撥浪鼓一般,堅決謝絕了。在院門口,三姐妹互相道了乏,各自還家。
錢文櫻回到家,丫頭珍珠便跟了進來,預備著伺候她更衣洗漱,錢文櫻卻阻止了,說:“且不忙洗漱更衣,你去將管家請來,我有話要問他。”
珍珠領了吩咐,快步出門,徑去請管家。錢文櫻出了廂房,走進正房,尋了把椅子坐下,微閉著眼,想好生靜一靜,但腦海裏龍『吟』虎嘯,卻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正悵然間,管家趙大伢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珍珠本來預備著留下來伺候,錢文櫻一個眼『色』,她便心領神會,識趣地出了正房,徑在屋外候著。
管家在趙莊裏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但他歸根結底不過是趙莊真正的主子們的一個看家護院的奴才,主子們高興時他便是管家,主子們不高興時他便什麼也不是。依著趙莊的規矩,女人們是不過問莊子裏的事情的,這有點類似於朝廷上後宮不許幹政的規矩。
因為有這麼一條約定俗成的規矩,管家素來與趙莊的女人們很少打交道。也因為少於交集,管家對趙莊的女人們,尤其是這些女主人們的個『性』隻知曉一個大概,素來諱莫如深,始終又敬又畏。
管家今天的遭遇像是在坐過山車,一會兒飛高,一會兒跌低,神魂顛倒的,如同一隻挨了一記悶棍的蒼蠅,眼睛是黑的,耳朵是聾的,腿是瘸的,翅膀是碎的,六神無主,無方無向。
珍珠去家裏傳話的時候,管家還像一頭貪睡的豬一般窩在床上,肆無忌憚地扯著噗鼾,就像鐵匠鋪裏的風箱,呼哧呼哧,時而急如暴風驟雨,時而緩如蝸牛爬行。黃豆使勁在他的大腿上一揪,管家吃痛醒來,正要張嘴罵人,忽然瞥見遙遙立在門邊的珍珠,心中一緊,趕緊把一堆臊話咽進肚裏,一咕嚕翻坐起來,扯過外套,三下五除二穿戴齊整。
珍珠傳話的內容很簡潔,隻說夫人請管家過去敘話,多一個字的內容也沒有。管家的心忍不住就糾結了起來,他不著邊際地分析著,大夫人素來不怎麼搭理自己,今兒個天都黑了,才來傳喚自己,會為著什麼事呢?想著想著,管家腦海裏忽地閃過劍齒虎那冷若冰霜的麵目,心中陡然一驚,冷汗就像噴泉般冒了出來。
劍齒虎向夫人告發了自己和綠柳的『奸』情?準是這個事情,要不然,這黑燈瞎火的,夫人何必著急召見自己呢?天大的事情也可等到趕明兒再說呀。想到這一層,管家的腿情不自禁地就篩起了糠,不遠的路程,到似走了一個世紀。臨近正屋,見錢文櫻寂靜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座冰山般散發著陣陣冷氣,管家的心越發忐忑了,他幾乎就要撲通一聲跪下,循著抗拒從嚴坦白從寬的路子,主動坦白他跟綠柳的『奸』情了,以期能落個主動認罪悔罪從輕發落。
錢文櫻伸手指了指下首的一張椅子,示意管家坐下說話。管家瞧得分明,小心地靠近椅子,隻半扇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椅子十分瓷實,管家坐在椅子上,腦子飛速運轉著,分析著,以為夫人竟然還給自己指座位,事情說不定便沒有預想的那般嚴重,且不忙坦白從寬,還是先聽聽夫人的話頭再做定奪,免得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自己把屎盆子扣在了頭上,那可就得不償失,要把腸子都悔青了。
錢文櫻並不急於開口,她謹慎地打量著眼前的中年男人。若論模樣,除了那口牙齒不招人待見,其餘的也都還看得入眼,但自從有了後半晌的那一段經曆,錢文櫻看管家,總是覺得惡心不已,十分粗鄙醜陋。
管家入了座,糾結的心剛剛鬆泛了那麼一丁點兒,又旋即被錢文櫻那深邃的眼睛瞧得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坐在椅子上倒像是坐在狼牙棒上,全不自在,隻好故作鎮定地拿眼望著腳尖,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像個等待判決的囚犯,既期待著宣判的聲音響起,又十分害怕那個時刻的到來。
錢文櫻心念閃動,仔細醞釀了一陣。臉上漸漸擠出了一點兒笑容,就像烏雲密布的天空裏隱隱約約透出了一絲絲太陽的光輝,若隱若現,十分含蓄。